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在脑海里炸响,炸得他魂飞魄散,宁昀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一秒。
——还有一个女人,就是他们两个!
那天早上,他和谢萦分明都蒙住了面孔,付屠户根本没有看到过他们的脸,更不可能尾随!他是怎么确认自己身份的?官军是怎么找上门来的?难道说,难道说——
难道谢萦被朝廷抓住了?
“她在哪里?!”
血还在从嘴角不断涌出,腥甜味混着剧痛在他的鼻腔和口腔里蔓延开来,眼前的景象都蒙在了一层血色中,宁昀听见自己的怒吼声:“那个女人在哪里?!”
在官军们眼中,这个正被两把刀交叉架住脖子的少年突然了疯一样挣扎起来。
对于十几个身披铁甲的官军来说,这点挣扎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伍长正想下令先打断他一条腿,就听得旁边传来了一声骇人的惊叫。
光天化日之下,宁昀面前的士兵脸色居然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像是皮肤下的血液一瞬间全被抽走了,他的手臂缓缓下垂,僵硬地跌坐在地,头颅歪向一边。
有人箭步上去扶他,可是手探到鼻息下,竟然是一片冰凉。
顺着那个官军白日见鬼一样的视线望去,那双幽绿得眼睛仿佛正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一行鲜血从眼角缓缓流下,将这张漂亮的面容衬得狞厉异常。
这一定是白灯匪的妖法!
官军们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可是如此恐怖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几个年轻士兵都不由得惊骇地倒退几步,只有原本扭着宁昀的两个人还不敢松开。
双手还被紧紧压在背后,少年还在却像感受不到痛一样挣扎。刀刃压近一寸,在他脖子上切出了一道切口。鲜血飞溅开来,身经百战的伍长最先反应过来,暴喝一声,力拔千钧提起一拳砸在少年胸口。
那样的力度,众人几乎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一口血从嘴里喷出,宁昀也似乎终于双膝一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伍长喝道:“押走!将他押走!”
*
大狱里进了重犯,这个消息很快在府治里不胫而走。
洛阳县令急匆匆赶到大狱时,只见周围把守的狱卒早已换成了举着火把的官军,一顶轿辇停在不远处,这样的规格,显然是王爷亲自来了。
刑名师爷瞧见他,忙不迭迎上来:“您可来了,廖侍郎正亲自在里面提审呢!”
廖维祺来河南就是为了督导剿匪,现在亲自下场审问,足见这次抓到的犯人的确事关重大,甚至可能就是匪。
从封城以后,县令已经十几天寝食难安,此刻案情终于见到曙光,顿时一刻也坐不住了。两人匆匆向狱中去,县令问道:“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爷道:“昨日有个屠户来衙门告状,说是女儿已经失踪了一个月,家里到处寻找不见踪影。前几日宵禁时分,他家中突然闯入了男女二人,告诉他女儿已死。他觉得这两人形迹可疑,便一路悄悄尾随,一直跟到住处,现他们极有可能是白灯匪,便赶紧来官府举。
“咱们将信将疑,但也赶紧派了人出去,果然在他说的地方抓到了人,的的确确是个白灯匪。”
县令道:“不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吗?女的也抓回来了?”
师爷搓着手道:“女的不在那房子里,男的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那屠户也说不出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咱们已即刻派人去搜了,一个女人么,现在城门紧闭,谅她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县令脚下步子顿住,不禁皱眉道:“那屠户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说不出来,他是如何尾随的?又如何跟到住处,现这两人是白灯匪?”
封城以来剿匪手段酷烈,在这样的高压下,有人借机报复平时有龃龉的人,空口白牙地诬陷也不是稀罕事。左右,只要被打上疑似白灯匪的罪名,犯人就很难活着从大牢里出来了。
师爷愣了愣,讪讪搓着手道:“您说的是,咱们之后再提了那屠户过来细细审问。但那男人千真万确就是个白灯匪,抓他的时候,光天化日底下,他用妖法把一个人活活给咒死了!而且这人犯过的重罪只怕还不止这一项,侍郎两刻以前就进去审他,现在还没出来呢。”
与此同时,一把带血的鞭子带着风声重重抽过。
这座大狱一个月里已经拷死不计其数的犯人,周围的血腥气已经凝聚成一种如有实质的阴冷,仿佛那些哭号的冤魂还在徘徊不去。 此刻,被绑在刑桩上的少年浑身已经遍体鳞伤。
为了拷问他,狱中请出了最结实的牛皮鞭子,蘸着盐水抽下来,他浑身很快就已经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腿流在地上,在地上汇成小小的一滩。
他微微喘息着,每次呼吸间,都有血沫从嘴角流下。
从睁眼开始,除了喘息,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其实,这样级别的谋逆大罪,是否坦白无非是凌迟还是斩的区别,只是为了少受点活罪。但结结实实的几十鞭抽下来,如果不是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狱卒还以为自己抽到了稻草人身上。
狱卒战战兢兢地望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廖侍郎,有这样级别的官员在场,是否接着拷问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而且这个年轻匪徒的骨头未免也太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