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叫宁昀。”少年说,也许是因为虚弱,声音轻得几乎梦呓。
谢萦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本能地接话道:“那你叫什么?”
“我姓兰,”他说,“我的真名是兰昀,我的父亲是曾经的礼部尚书兰永璋。”
少女微微歪着头看他,而宁昀就这样以近乎柔和的语气开口,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十年前,我父亲给泰昌皇帝进献了家传的金丹,可他服下金丹后,病情急剧恶化,不到七天便七窍流血而死,兰氏一族因此被抄家夷族,我的父母亲人都死了,只有我在那时逃了出来。”
这样清澈的一双杏眼,仿佛深湖般映着他的影子。宁昀静静望着她,轻声道:“你呢?”
“我没有姓氏,”少女耸了耸肩,既然已经在他面前显露过真身,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和人类的不同。“我的名字就叫‘萦’,你要是在乎这个,就像我哥哥一样叫小萦好了。”
旷野绵延向无尽的远方,在遥远的天幕边仿佛有黑色的羽翼在盘旋,那是等待已久的鬼车嗅到了主人的气味,正飞向空中寻找她的踪迹。
哥哥就在那里等她。
谢萦精神一振,连怎么解释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脚下步伐顿时轻快了许多。
少年的手臂被她架在肩上,紧紧交握的掌心里还有鲜血流下,那似乎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中唯一温暖的东西。
“我能和你一起走么,小萦?” 如果她听得用心,就会分辨出他的声音里似乎含着微微的哽咽,那不是出自于痛苦,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幸福,以及某种正在流遍全身、刻入骨血的情绪。
“那不然呢?你以后可要出名了,不止在洛阳,全河南每座城里都会有你的通缉画像啦。”少女没心没肺地笑,“你还挺会照顾人的,我哥哥应该也不会介意路上多你一个。”
“你哥哥……”
“我哥哥叫李慕月,”提起哥哥的时候,她亮晶晶的黑眼睛里仿佛闪着光,这一刻,她看起来又像是一个被千娇百宠、无忧无虑的的小女孩了。“他脾气很好的,我从没看过他和谁吵架,不过呢,毕竟你们才刚刚认识,你还是要努力不让他讨厌你哦。”
“一定,”少年轻声说,这样的语气,仿佛曾经浑身的尖刺与戾气都收了起来,带着近乎小心翼翼的憧憬,“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兄长来尊敬侍奉。”
谢萦像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她说,“毕竟你已经是通缉犯了,以后就换回原本的姓氏也无妨,不过,名字最好还是取一个新的,毕竟我们到了别的地方,还是要文牒的。”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而谢萦抓过他另一只手,一笔一画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
她微凉的手指划过他平摊的掌心,少年低头看着,轻声念道:“若珩?”
“兰若珩,这个名字怎么样?”谢萦背过手,笑吟吟地一歪头。“突然想到的。不过,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我是没有我哥哥那么懂这些啦,如果你不喜欢,让他再帮你想一个就是了。”
少年抬头望向她,用微微颤抖的掌心轻轻包裹住她的指尖。
“我很喜欢,”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兰若珩……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不远处,那个微笑着向他们招手的身影已经进入视线以内。谢萦眼前一亮,朝那边开心地挥着手,又蹦又跳地喊着哥哥。
她叮嘱了少年一声别动,随即飞奔着跑了过去。那个男人张开双臂,她飞扑进哥哥的怀里,似乎在很不好意思地说着什么,而男人只是低头温柔看着妹妹,全不在意似的摸了摸她的头,而谢萦又回头指向他的方向,拉扯着哥哥的袖子。
一缕长风过耳,兰若珩站在原地,远远凝视着那对相拥在一起的背影,阳光映在他眼底,在碧绿的眼眸中化成专注的温柔。
此后漫长的一生中他会反复回忆起那个时刻,在十七岁那一年,他曾以为那是他一生中所有幸福的起点。
崇祯五年二月十五日,他们踏上了前往北方尽头的旅途。
穿过战火纷飞的中原大地,穿过漠南蒙古辽阔的草原,在女真人的领地上,他们会见到那位通古斯部落的大萨满。
在他的铜镜中,兰若珩将会听到那个改变他们一生的预言。
外篇:人易老,梦难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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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屁股底下压了好久好久的一章……计划了好几个月,终于写到这里了!(搓手)。
接下来就要切回现代的时间线了,古代篇的后续不会独立成章,会放在正文里讲,这也预示着本文将从走近科学开始正式转进情感纠纷调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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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虽然我感觉已经在各种细节里暗示得很明显了,不过可能隔得太久了,以防有人不记得还是稍微提示一下(啊总感觉这种话不应该自己来说,捂脸……),在巧诈16里暗示过,兰爹的金丹本身没有问题,是被哥哥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