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数以十万计亡灵的周天大醮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动用众多人手和法器。
可那是对普通道人而言。
大天师赵庭澜昨夜来到的大业城,稍稍休息,今日就布设周天大醮度冤魂。
对于西魏朝廷好意派来辅助的三千甲士,不好直言都是无用的废物,只好却之不恭,让他们远离周天大醮,在外虚应巡弋。
赵庭澜右手虚指着的身前,悬起张天符,以朱砂书写了“天罡已归天罡,地煞还应入地中”。
在方圆十里的废墟场中脚踩八卦,踏地而行。落脚处,贴着地面的空气中生出了涟漪,波纹则是细密的符文相连而成。
一路行过,宫阙、民居、景苑、学塾。。。。。。。朗日下残垣断壁无风自鸣,悬空的天符彩光流转,恰如暗夜中引路的明灯。
道士最后到了阵图导引处,城郭的西门,也是百年前城中将士抵抗最猛烈,西门氏杀戮最重之处。
道士双脚踏空蹈虚而起,带着天符,跃上了城门之上。
坍塌了一半的城门楼外,残存着一截护城河,异常宽阔的护城河如今已是一澜死水,随着天符在城头出现,顷刻间却波涛汹涌,翻动如沸,好似水面之下有千军在含怒挥戈。
距离废墟数十丈外绕行的甲士,坐下骏马低头嘶鸣不止,不受缰绳所牵,马蹄使劲捶打着地面,三千马队皆是如此。
出没于城隍庙,摆卦摊的明秀和尚,一身洁净的白衣僧袍,神情凝重,立于城门残垣以西,双手合十,和赵庭澜遥遥相望。
城门内外数股阴风兜地而起,阴风中恍惚有披挂残破甲胄的将士,相携结阵,赵庭澜嘴里念念有词,抖手取出翻天印拍出。
阴风稍停,鬼影消散,旋即又再次刮起,汇聚成一道数丈方圆的旋风。
赵庭澜身前的天符骤然无火自燃,他匆忙单手抽出桃木剑,一口罡气吐在剑上,裹着光彩流溢的木剑,钉在旋风中心厚重的墙砖里,阴风凝了凝,灰暗高大如同森冷的实物,赵庭澜深陷其中,手掐法诀,狂舞拂尘。
本就沸如滚水的一截护城河猛然炸锅,城门周遭的景象仿佛镜像,扭曲纠结,模糊不清,只剩遥对着城门,双手合十的白衣和尚,宝相庄严,出奇的清晰。
和尚似乎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伤感,还有些无趣无奈,合十的双手松开了,左右手的食指分别点向赵庭澜和头顶处空幽的碧空。
和尚的手指点出,一缕青气直上九霄,湛蓝的高远虚空中似有金光闪烁,随之,另一只手的食指颤动不休,道士周遭的异象一层层褪去,灰暗阴森的阴风被牵引着,顺着一缕青气飞升而去。
天符燃尽。
和尚和道士同时收束了手脚,一人双手合十,一人大手掐诀,相对行礼。
赵庭澜行的是个后辈参见长辈的大礼。
和尚缓步登上城头,与道士并肩而立,一同眺望着占地广阔的废弃城郭。
“选址在何处了?”和尚轻声问道。
道士抬手遥指远处,“朝阳门内。”
“名字起好了吗?”和尚接着问道。
“白云观。”道士想到离开龙虎山时,师兄弟商量着给新道观起名,掌教师兄说的话,“云无可依,白云无暇。”凌厉的眉梢不知不觉的微微挑起。
他也想问和尚选址何处,庙宇的名字,张嘴瞬间,陡然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之人。
和尚似乎能洞悉道士心中所想,抬手指向脚下,“我选了此处,就在那一片水面旁边,建一座七层佛塔,寺庙名字,‘慈恩’。”
和尚冲远处汇集起来的甲士挥了挥手,示意此间事情已经了解。
回过头,凝视着废墟深处。
这时间,方圆十里的阴森幽冷已经尽皆消散,迎面吹过的风,带着干燥的热浪。
和尚很不合乎高僧形象,忽然抬手勾住生着一双剑眉的道士的脖子,将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道士压弯了腰。
笑骂道:“小牛鼻子,知道我是谁吗!点头呀,就是说你知道,见了长辈还不赶快把见面礼奉上?”
赵庭澜一边躲着和尚乱挠乱抓的手,一边小声道:“谁家不是长辈给晚辈见面礼?哪有长辈逼着晚辈要见面礼的!”
“嘿!还敢顶嘴,知不知道你刚耍的口吐罡气,是我传下来的。龙虎山最强外姓大天师,没有之一,你懂不懂呀?”道士在和尚手下左躲右闪,顾不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