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易和崔正此时就在秦郑二君身后不远处骑着马跟在后面,他们的地位比以前高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二人明白这种依附就意味着投诚一般,如果他们日后没有按照秦君的要求,甚至可能是一些违背良心的要求来办事的话,秦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他们的性命,秦君要杀他俩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轻松。
二人忐忑而迷茫,他们主动投身于政治漩涡的泥潭中,用性命作为筹码来换取拯救毕国的机会,确实是不甚明智但也无可奈何的办法,但是往好里看,起码现在的他们可以享受之前所没有的光鲜亮丽,他们的英雄事迹会被呈几何倍的放大,毕竟宣传也是政治斗争的一部分。
大部队很快赶到了周平王的驻地,秦郑二君带着公羊易进入大帐参与朝会。公羊易战战兢兢的害怕碰到太后被认出来,所以一路都是尴尬的弓着身子将头盔压的很低来挡住头面,走到最后才现太后并不在,想是身子不适未能来临来讨论接下来的大计。
几人拜见平王之后,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客套,申侯先开始难:“秦君不是老夫说你啊,你帐下猛将不少,怎么唯独对这个公羊卒长青眼有加啊?咦?不对不对,公羊卒长前几日还是神采奕奕,怎么今日就身子佝偻如同老朽,面庞白皙胜过妇人呢?看来秦君真的得善待士卒了,这样让公羊卒长上阵岂不是让敌人耻笑?”
秦君道:“申侯见笑了,公羊卒长这是为了我等才受的伤啊,这样立过大功,有大能力的军人堪称我军楷模,我细心照顾还来不及,哪能不悉心照料呢?”
“年轻人能立功真的很好啊,就如同成师公子一般,本可以凭借祖上的荫蔽一生衣食无忧,却偏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昨日更是亲自斩了13名敌人并带回他们的级,如此大的功劳在昨日救驾的行动中无人能出其右,秦君你来的正好,可以一同见证公子此次的头功,依你看该封公子为何爵位呢?”申侯指桑骂槐的也表扬姬成师的话嘲讽了秦君没有爵位的事实,可谓是一箭双雕。
秦君还未开口,郑武公先道:“申侯这可见事不明了,公子昨日的表现不仅你我,还有当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也是守在卫队后面躲避着敌人锋芒,至于追击战中的成果我认为并不足以成为大功的标准。”
申侯问道:“阵斩级都不算大功,那么请问郑君如何才算功劳?”
“申侯误会了,我并没有说斩敌人不算功劳,只是说如何判定头功,正所谓舍生忘死搬援兵,鞠躬尽瘁卫天子,这才是头功!”郑武公侃侃而谈。
申侯看到晋文侯脸上微有愠色,知道之前晋文侯只是答应与自己合作,但是并没有摈弃与秦郑的联盟关系,现在不如利用这个事情推波助澜一下,把他们的裂痕继续扩大,自己必定可以渔翁得利,其实谁拿头功都无所谓,对自己都构不成威胁或者帮助,于是故意调转话题道:“头功如何判定老夫觉得尚需要各位诸侯大臣细细商议,毕竟现在的局势扑朔迷离,要给众军士带来希望,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这句话说的冠冕堂皇,秦郑二君在列的大臣们纷纷点头,只听得申侯继续道:“这个头功是重要,但是大家团结一致对抗外族更是重要,如果什么事都是着眼于内部斗争,我觉得像这样的风气就必须得改改了,郑君您说呢?”申侯面带戏谑的朝着郑武公说了最后一句话,既是调侃更是侮辱。
郑武公虽然已经成长不少,但是依然是个暴脾气的主,之前大家阴奉阳违在朝堂上只要不撕破脸就都能接受,哪知现在居然当面侮辱自己,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声道:“申侯你什么意思?孤什么时候不团结一致,什么时候内部斗争了?”
申侯淡淡的道:“郑君先不要着急,老夫就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话,毕竟能得到如同成师公子一般的青年才俊的赞同,老夫也会很高兴啊。”
郑武公暗暗吃惊,自己只是微微表现出对姬成师出尽风头的嫉妒,就被申侯这个老家伙看出来,一顿夹枪带棒的敲打,自己如果不沉着点肯定会着了道,于是拱手道:“哎呀,孤居然如此受到申侯的赞许,能和成师公子相提并论,孤也是不枉此生啊!”
郑武公及时的补救,但是申侯并不想放过他,干笑两声道:“老夫阅人无数,能一次见到两位青年才俊,当真大慰平生。不过想必年轻人与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不同,都有几分争雄之心吧,郑君前日就对公子的武术不忿,昨日对公子的骑术不睬,今日又对公子的功劳不屑,不知道是郑君单纯觉得公子不如您呢,还是晋国这个侯爵比不上大郑国的大公爵呢?”
朝臣们之前听着两人聊天还以为是轻松的讨论,没想到说完这句才是图穷匕见的时候,原来申侯想要挑拨郑晋两国的关系,这都怪郑武公性格过急,先对自己爵位的优越感太多,其次也不愿意听着秦君和申侯如同阴阳磨一般的慢慢耗着,就想用自己的快人快语和自认为的大面子先制人,没想到还是插着老家伙们一截,而且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申侯没有兜兜转转,居然这么快就亮出了獠牙。
此时姬成师神色还算自如,晋文侯却表现的惊慌失措,申侯逼他选边站,自己却是在争得利益之前谁也不想得罪。他抬眼望向卫武公,想寻求这位铁杆盟友的支持。卫武公也确实在望着他,只不过他的神情中没有一丝的支持,而是观望和幸灾乐祸的态度。
眼见朝堂上瞬间出了混乱,申侯好不得意,靠他几句话就让朝会从刚开始秦郑咄咄逼人的为公羊易讨要功劳变成各方势力尴尬而混乱的碰撞着,他还不想收手,既然你们要功劳,我就陪你们谈这个话题,接着向着平王说道:“大王,能搬来救兵确实是大功一件,只是据老臣所知,昨天公羊易确实在大王受困之时骑着快马逃了出去,可是后来援军到的时候并未见公羊易的身影,相反我听属下军士传言是宝驹墨痕单独跑了回去,晋国的军士认出马鞍是晋侯的宝物这才倾巢出动来拯救大王,郑君硬说这是公羊‘卒长’请来的救兵是他的功劳,请恕老臣不敢苟同”,申侯说话时环顾四周,并且将“卒长”二字说的尤其重,是想让其他大臣明白不要为一个小小的卒长辩护。
周平王皱眉道:“申侯却也说的有理,这怎么能算成他的功劳呢?”
申侯接着道:“从犬戎之乱到大王登基后被敌人围困,再到昨日遇到险情,无论什么时候大王都能化险为夷,老臣更觉得这是因为列位先王的保佑,才让无知无识的马匹可以受上天感召请来救兵,这次更是证明了上苍护我大周,怜我周土,大王更乃天选之子,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功劳给了墨痕也就罢了,给别人的话老臣也深觉不妥,如果这份功劳没人来领的话,倒不如成师公子的13级级的军功来的实在,来的现实。”
在场的诸侯大臣无不暗骂申侯无耻,先那犬戎之乱就是他引起的,居然还有脸提起,其次用鬼神之说暗暗抹去公羊易的功劳,真的是明目张胆的使坏,但是他张口先王保佑,闭口平王天选,竟然搞得谁也无法反驳,无胆反驳。
此时朝堂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平王虽然洋洋得意,但是就连他都明白申侯说的过分了,也就破天荒的没有出声音,其他大臣和诸侯不齿申侯的作为,也不愿开口,当事人晋文侯和姬成师不好意思开口。更多的人慢慢意识到现在秦郑已被申侯压制,公羊易只是一个喽啰和工具,这时没有他说话的份,晋国不方便表态,大臣们集体缄默,平王不置可否,能左右局势的唯有卫武公这个平时并不显着的势力,于是慢慢有人开始转头看向卫武公,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向他,以至于全部朝堂上的人,甚至周平王都反应过来看着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卫武公也吃了一惊,他一直作为四大势力中垫底的存在,只想捞一些好处就行,并没有贪图多大的权柄,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如此的重要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气愤。可是局势紧急,并不容他仔细品尝这种奇妙的感觉,当然更没有时间去想什么对策,所以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做一个和事佬比较好。
“那个、这个…臣以为”卫武公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由于沉默时间太久,甚至嗓子都有点沙哑,要不是大帐内的朝堂安静的出奇,否则有一点声音也会听不到他的前几个字的。
眼见卫武公如此结巴缓慢,平王已经等得心急如焚,此时见有处理的转机,不禁又来了兴趣,赶忙说道:“爱卿觉得如何啊?”
卫武公闭上眼睛,咽了一口口水,重重的点头给自己打气,如此重要的场合,一定要说出一番高谈阔论才能展现自己的价值,可是刚准备慷慨陈词就看到申侯冷冷的望着自己,自己绝对是不想得罪这位乱世奸雄的,一番激情顿时化为乌有,他又看了看秦郑二君,他们也在巴巴的眼望自己能够说出一些有分量的话,此时他瞥眼望见公羊易,年纪轻轻的他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他的良知也知道公羊易肯定是立了大功的,如此抹杀他的功劳实在有违天理,卫武公虽然懦弱,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他决定还是做一个和事老并且尽量的为公羊易说几句好话。
“臣以为,既然墨痕正在大王的马厩里,应该将它先还给公羊易,因为这确实是他昨日靠真本领赢得的。”卫武公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实在有失身份,但是如此情况下还能要求他能做什么呢?不管怎样,公羊易也是非常吃惊,这位从未和自己有过交集的大诸侯在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情况下居然会为自己说话,当真是感动万分。
大臣们也没想到卫武公只说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申侯微微一笑,知道卫武公不敢得罪自己,便越的轻视他越轻视公羊易,得理不饶人的说道:“不行,刚才说了墨痕立了大功,也应该有封赏,虽然公羊易确实赢了昨天的比试,可是他只是一个卒长,由他来用墨痕这样的宝驹,并不能给墨痕带来舒适,这就不能算对墨痕赏功了。依老臣所见,这样的宝驹最适合作为天子的座驾,但是大王年幼不爱乘马,那么墨痕即使无缘为大王服务,那么起码也得成为诸侯的坐骑,可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年龄大了也不能骑着去战场,唯一年富力强的郑君大人是墨痕的前主人,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所以我觉得赏给成师公子最好,既能让墨痕得到很好的照顾,又能陪伴公子上战场杀敌立功。这样一来,大王同时赏了墨痕与公子两大功臣,如此安排又能让世人知道大王不吝恩赐,安排得体,更能提升天下军民的士气,简直是一举四德的事情啊!”
旁人都知道申侯在强词夺理,但是只能微微摇头不敢直触其锋,姬成师内心狂喜却没有丝毫表露,公羊易咬着嘴唇几乎沁出血来,周平王被申侯一顿说辞说的头昏脑涨,只听懂最后几句歌功颂德的话语,当即蠢蠢欲动准备答应,申侯得意洋洋捻须微笑,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
周平王看没人吭声就准备话安排了,哪知道大帐内突然爆出一句怒吼,如同晴天霹雳般响彻整个朝堂,让所有人都心头颤,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