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并不着急进攻,他一直在原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无忧。本来无忧也不想先出手的,可是被他一直这样看着,他怕自己越来越胆怯,到最后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只能先出手了。
陈大身手很敏捷,无忧的几次进攻都被他轻易化解了,他也不急于反击,每次躲过无忧的攻击后,就和无忧保持一定的距离,依旧用眼神和他对峙。
无忧眼看自己的几次攻击都无功而返,变得越来越急躁,又进攻了几次,依旧被化解了,此时的他已经气喘吁吁,而那个小混混依旧站在远处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渴望与满足,那是猎人看到猎物就要上钩前的表情。
无忧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地感觉到一丝绝望,眼前的这个人身形并没有自己高大,如果只是单纯的角力比赛,无忧自信可以轻松的战胜他,可是事实却是他正在被眼前这个弱小的少年击垮,而且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无忧缓缓的闭上眼睛,他感觉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的被抽走,信心也在一点点的消失,他脑海中想到了接下来的画面,他跌倒,一群人围了上来,先是冷嘲热讽,然后就是肌肤之痛。
他好像已经默认了这样的结局,就在这时,他想起了之前和枫眠的一次对话,那是他们上次和这群混混相遇之后,他问枫眠,这群人为什么聚集在一起,难道他们都没有家吗,家里的亲人难道都对他们的这种行为不加以斥责和制止的吗?
枫眠说道,他们这群人或许有的没家,或许有的有家,但即使有家的人,也等于没有家,因为在他们眼里,家并不是你我理解的可以向亲人撒娇,寻求安慰的地方,在他们的眼里,家里充满的是训斥、谩骂,是他们急需脱离的地方。
在他们这群人眼里,或许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地方,才是他们真正的家,他们这群人或许从小都被家人忽略,从小缺少亲情的呵护吧。
想到这些之后,无忧突然心生一计,他睁开了眼睛,目光直视着陈大,开口问道“小哥,看你年纪和我相仿,怎么不在家呆着,却和这帮人待在一起,难道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陈大听到之后,虽没有说话,但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不再那么专注,显示是受到了影响。
无忧乘机又问道“如果你家里人知道,你现在和这样一群人混在一起,每天以欺负弱小为乐,他们会作何感想?”
陈大终于开口了,轻蔑地笑道“他们,他们才不会管我,他们只会关心那个刚出生的弟弟,对于我这个拖油瓶来说,我的存在本来就是多余的,现在我消失了,他们只会更开心。”
无忧听了之后又说道“我觉得你误会他们了,天下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即使你继父不喜欢你,可是你的母亲呐,如果她不爱你,怎么会一直带着你呐,你要知道,你母亲带着你改嫁,是需要多大的勇气的,你继父如果不接受你,又怎么会娶你母亲的。他们只是觉得你弟弟还小,需要更多的呵护,而暂时忽略了你的感受,他们应该是一直都爱着你的,现如今你这样负气出走,你可曾想过他们有多担心吗,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一直找不到你,而夜夜垂泪到天明吗?”
陈大情绪明显变得激动起来,眼里早已没有了刚才的那份坚毅,略微颤抖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一直在爱着我吗,他们一直都想着让我回去吗,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无忧此刻却变得犹豫起来,因为他从陈大脸上看到了渴望,那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表的神情,他低下头,无法直视那热切地、期盼的眼神。
他开始变得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因为他知道,他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分散陈大的注意力的,他无法确定陈大的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前面的话都是他的臆想和推测,他无法给眼前的这个人一个确定的答复。
他突然懊悔了起来,他没有想到他的言语,对陈大产生了这么大的触动,他怕他接下来的话,会毁了一个人,因此他再也不敢多说了,陈大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边哭泣着,一边激动的摇着他的肩膀,请求着他的答复,他也闭口不言。
就在此时那个挑头的小混混出现了,他拍了拍陈大的肩膀,说道“他们爱与不爱你,眼前的这个人并不能告诉你答案,这种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验证,你要记住,不管是任何人说的话,都只能作为参考,做决定的永远只有你自己,承担后果的也只有你自己,既然你自己现在不确定,那就自己去找寻答案吧。”
陈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飞也似的朝家的方向奔去,就在陈大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糊的时候,这个挑头的小混混又开口了“我叫阿三。”
无忧礼貌性的回了一句“我叫令狐无忧。”
阿三望着陈大那就要消失的背影说道“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难道一直这样恶毒吗,难道就可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信口开河吗,难道不觉得这样对陈大太残忍了些吗?”
听到阿三这样说之后,无忧有些羞愧,可是依旧想为自己辩解,随即道“或许他的父母真如我所说的,只是暂时忽略了他而已。”
阿三听完之后,狂笑道“你见过孩子出走一个月之后,还无动于衷的父母吗,我猜你没见过;你见过陈大刚来的时候,那背上的鞭痕吗,我猜你也没见过;你见过夜半时分,那被噩梦惊醒,嚎啕大哭的陈大吗,我猜你依旧没见过,可是我都见过。”
听阿三这样说之后,无忧早已无地自容,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他为刚才为自己的诡辩行为感到羞愧,他稍稍侧目,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和自己年龄相仿,或许大了那么一两岁,个子尤其高,面容冷峻,衣着破旧,头乱糟糟的,一双手垂在腰间,手指很纤细,而且出奇的干净,双目正注视着陈大离开的方向。
他开始对眼前的这个人产生了好奇,他从哪里来,他为什么会和这群孩子在一起,他将来会到哪里去。
沉默了一会之后,无忧问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些了,为什么还让他去,你不怕他回来怨恨你吗?”
阿三答道“我知道并不意味着他也知道,事情总是眼见为实的好,不然总会心存幻想的,抱着本来就不存在的幻想而活,那样才是真的可悲。怨恨我,如果怨恨我能让他明白这些事情,那怨恨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不像你们,需要活在别人的评价中。”
无忧听完之后,只觉得更加惭愧,他突然有点钦佩眼前的这个人了,这个他以为只会欺软怕硬的小混混,这个他以为只会在市井厮混的小人物。
他现这个人很真实,也许正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他不需要掩饰,他活的实实在在,真真切切,让人羡慕。
比赛还没有结束,阿三站在了他的面前,其实无忧已经认输了,他无法向一个自己钦佩的人挥拳,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是他已被眼前的这个人深深折服,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父亲外,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无忧缓缓的走到阿三面前道“我输了。”同时抬起头仔细的端详着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