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秉翰上来。
林青蕊沉默地望了一眼。
张哲远“嘶”了一声,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你舅舅得罪你了?你可真行。”
自己的亲舅舅都能记仇。
苏秉翰回头望过来,问怎么不上来一个?林青蕊抱手不言,只是看着窗外,男人只当他们三个孩子挤在一起好玩,便不再招呼。
周朝穿过张哲远的肩膀,递来一朵摘掉花蒂的喇叭花,紫红色的。
林青蕊张口咬住根部的细茎,吮吸,清甜的花蜜流过喉咙,一闪即逝,女孩紧闭双眼,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般轻颤。他们以前成群结队野出来玩,吃过很多花,都很好吃,偶尔有难吃的,也都扔在地上了。
一路都是扔下的花。
哦,还有隐在草丛里的四脚蛇和松鼠,受惊立马逃走,留下一丛晃动的草。
张哲远伸肘拐他,“我的呢?”
周朝摸出另一朵塞他嘴里,张哲远瞬间美滋滋。
周朝没好气笑了一声,正想抽回探出的手,林青蕊突然靠住,依着男生温热宽厚的掌很重很重地喘气,仿佛一只病危的小兽。
残酷的真相不能击倒她。
但是美好的回忆会——一边是母亲凌乱的字迹,一边是春日和伙伴们游手好闲的时光。
喉间的花蜜和涌出的泪,是谁更甜一点,又是谁更咸一点。
林青蕊不知道,只是攒紧了天生的断掌。
张哲远一僵。
周朝更甚。
林青蕊重重喘过之后,转头埋在周朝覆着薄茧的掌中,依着张哲远没二两肉的肩膀,热泪无声汹涌而下。
她基本不哭,要哭也是哄人上当的假哭,真哭是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只有鼻息会变重,变潮。
多聪明的脑子。
多笨的脑筋。
从来不懂眼泪不是躲着流的,要让人看到、心疼才叫流泪。
张哲远悄悄把早上从林青蕊那里抢过来的巧克力还到她手里。
周朝动也不动。
他不是第一次触到她的泪,但还是不能习惯。指间流淌的苦涩的水从热变冷,再到冰冷,他的手袖、张哲远的肩膀都湿了。
周朝偏头看去。
只能看到颤动的丝,林青蕊的眼角狭着,像是镶了钻石,一闪一闪。
周朝胸口堵住,堵得严严实实,就连血液也放弃循环了。
他那时应该抱住她的,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没有,他对她的难过感同身受却无法分担。苏月如的死亡是一条河流,林青蕊在河里,周朝在岸上。
他那时就算抱住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有什么用?她要去刀山火海,要撞破南墙,她要撕开所有人的伤口,要热烈暴戾地燃烧、摧毁,她要在混乱中大笑,那是她的权利。
她要玩弄仇人的儿子。
她还要爱上他。
那都是她的权利,她的选择。
他热爱的,崇拜的,放在心上的,就是这样的林青蕊。
再后来。
不算结局的未来——
周朝都不曾在自己深爱女孩的眼中见过钻石了,林青蕊的眼中只有一座碑,一个坟,一团凭空漂浮却熊熊燃烧的无根之火。
那天湿透的掌心。
永远留在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