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时候他哪怕只有一丝犹豫,都可能给自己带来灾难性后果。因为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已经无欲无求的准离休干部。一位自担任司法系统的领导工作以来,从未遇到过非议的老党员!
这个时候,唐尚文唯一的选择,就是马上回答院长的提问。
他说:“我们俩个是小不假,但更是战友。这次我答应帮陵江绝对是出以公心,是为了顾全两省友好关系的大局。毕竟天朝一直鼓励地方在展经济的同时,更要注重安定团结嘛。”
听见唐尚文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他,院长愠怒地说:“出以公心、顾全大局绝对应该,但是不是就可以不考虑法律的公正性,不考虑法权的公信力呢?”
唐尚文被院长直接打脸,一股火没压住就说:“院长,你这样说完全是上纲上线嘛?我只是为了两省之间的友好关系。就算我年轻,欠考虑,这不是什么都还没做吗?”
他这句话虽然谈不上有多重,但绝对不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态度,更不是一个副手对自己的顶头上司的态度!
果然,他感觉院长的态度开始严肃起来。
“你可以有你自己的考虑!也可以有你自己的立场,对不对我暂不作评价,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撕开袈裟见一下真身?”
正因为唐尚文长期以来,一遇上不合己意就习惯性主观臆断,他今天竟然把院长的一片苦心当成了故意摆谱,想在第一次思想交流中压他一头。
于是,他心想:到底想问出点什么那是你院长的权力,把不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是我唐尚文的自由。我今天就偏要把冠冕堂皇的理由坚持到底,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一想到这里,他身上出身豪门的傲娇之气又习惯性冒了出来。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就理直气壮地对院长说:“如果说非要我找一个很私人的理由,我只是想到在判案之前,应该考虑国有资产绝不能流失!至于民营企业的利益,我不是不作考虑,只是在国家利益面前,我只能先公后私,或者叫公而忘私。
再说了,那些暴户,谁知道他们口袋里的钱,是不是趁着改革开放之初,政策和法规没有跟上的机会赚来的?
即便不是,既然他们有那么大的本事比普通人会赚钱,那为了国家利益亏一点,又赚回来就是了。不是有句话叫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总不能为了保护暴户的私人利益,反而置国家利益而不顾吧?
如果我们真那样做了,国家利益就必定损失了,人民问起来,有关部门追责起来,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我们该怎么回答?
如果还有媒体人更刁钻的问,你们判案先私人后国家,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国有资产流失?反而想方设法地保护暴户的利益?谁又能理直气壮的回答?”
唐尚文洋洋洒洒的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
“说得好!这有点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的味道。我喜欢!只不过我喜欢的是坦诚的人,而不喜欢口是心非的人。我给了你机会,想帮你斗赢心魔,讲出真话。
只有那样说话,说的人很爽快,听的人也很容易理解,交流的双方就很容易达成共识。
我在同你开始交流以前,向你出了两个信号,一是让我侄子主动告诉你我同意他来实习,二是直接告诉你杨副书记给我来了电话。
我这样做就是主动向你表示诚意。有些事情说到明面上,也好理解。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
看来你不需要这个机会,依我看,你离当家人的距离,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这就难怪你即便是破格提拔也总是副职。
作为当家人,我不能接受你的解释,不相信这是你的直接动机!我们是法律工作者,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办理案件,只能是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法权杖下,没有私人经济与国有资产的区别,只有法律程序和事实依据。
我承认,法权是为政治服务的,但是,这是指的广义上的政治,是为政权的稳固而言,是指执法必须得到绝大多数人民的拥护!
虽然自古以来,讲求得人心者得天下,法律它还有自己的严肃性和原则性,不能因为某个地区、某个领域、某个人的所谓政治利益,就可以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牺牲无辜者的利益。
如果明知道这样做有违法律,我们却因为私下交易伸不直脊梁,我们就不配穿这件代表法律的袍子,不配顶这个国徽壳子,更没有资格掌握生杀大权!”
最后院长不紧不慢地送过来一句话:“你怎么想的,我不会去多加考虑,你如果认为你的思考才是大局,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
不过,我也有我的大局,院里就这个案子的审委会一会就召开,我已经安排好了,由你主持。你可以在会上把你的大局观,详尽的讲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
唐尚文还站在原地品味着院长这样做啥意思,院长已下了逐客令:“你还不赶紧回去准备?怎么主持好你到本院的第一次审委会?”
刚才在院长办公室谈话的那一幕,唐尚文真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院长今天在唐尚文面前的表现,从他了解的老成持重、办事以稳健着称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简直要比他这个年轻人,还要直接爽快。
院长在他面前,完全扯下了后制人的工作标签,俨然是一个充满政治智慧的高手,用恃重的外套,把自己的芒刺有效的包裹起来麻痹对方,让对方放松警惕,自己随时都掌握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