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徐一笑,竟伸手一把握住酒杯,蓦地站起身来,动作干脆得不带任何凝滞。由于身形同宇文师想必还略高了些许,故对他竟有几分俯视之态。
“既如此……”萧溱略略一扬眉,举杯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宇文师看着他唇角弯了弯,似是也有几分诧异。但随即恢复从容慢慢笑道:“干。”随即以袖掩口,一饮而尽。
而萧溱微微仰首看着他,握着酒杯的手却分毫不动。只道宇文师饮尽了那杯酒重新看向他之后,他才忽然一挑嘴角,举起酒杯朝他致意。
但却做了出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只见他高高地举起酒杯,却忽然一笑,倾斜了杯口,将那满满一杯酒按“一”字慢慢地洒在了自己和宇文师中间。微微抬着下颚,面含笑意地看着宇文师。接着徐徐松开手,酒杯立刻从五指间掉落下来,“砰”地一声滚落在地,发出清脆而绵长的碰撞声。
在整个死寂一般的大殿之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几分刺耳。
宇文师紧握着酒杯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同萧溱对视着,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散去。显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萧溱不仅没有饮下杯中的酒,反而用给死人敬酒的方式作为对他的回应,这在任何人看来都远不仅仅只是挑衅,而更是有意给他难堪。
但宇文师站在原地,除却沉默外,面上却并未露出任何表情。同他对峙了近乎窒息的片刻之后,亦是忽然笑出声来,低头瞥了瞥萧溱垂下的右臂,徐徐道:“看来嗜武侯伤势之重,果真连酒杯也无法握紧了。”立刻顿了顿,又挑眉一笑,可以放缓了语速,“莫非……是由于那日被朕无意撞见之事所致……此事……还应有所节制才是……”
我心头如同被人猛扎进了一刀,扶在席边的手开始颤抖。只见萧溱闻言面色立刻变得有些铁青,盯住宇文师的目光也隐隐烧着怒火。
宇文师却仿若不见一般,反是转身踱出几步,立于大殿之中,慢慢扫视过会意之后微有色变的众人,淡淡笑道:“此事原不想此刻说出,但既然嗜武侯不接受朕敬酒致谢……”顿了顿,退出几步,瞥了一眼程峰道,“不如让程峰将军来替朕敬嗜武侯一杯,如何?”
程峰一愣,面色虽有几分狐疑,却还是干脆地道了声“是”,便很快起身,结果侍者端来的酒,很快走到萧溱面前。
“请。”虽然只有一个字,但看着萧溱的目光却依旧流露出几许轻薄之色。
萧溱面色冰冷如霜,但盯着程峰的目光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未有半分犹豫便一甩手,连酒带杯地狠狠摔在他面上。紧接着另一只活动自如的左手,立刻攻向他脖颈。
程峰未来得及做出防御,被砸了个满面,接连退后几步。几名侍卫见状立即赶了上来,很快将萧溱双手反剪在身后制住。
“……你!”程峰有些狼狈地站稳了步子,用衣袖一擦脸和头发上的酒汁,怒不可遏地几步走回萧溱面前,未作停顿便朝他挥出一拳。
但拳头落在萧溱面上之前,却被我赶至截住。我早料到萧溱见到程峰定然无法冷静,已先一刻冲了过来,拦在二人中间。
程峰面色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收回了手,意味深长地同我对视了片刻,又转眼看向宇文师。
而宇文师一直负手立在一旁,面色依旧似笑非笑,倒似事不关己一般,半旁观半默许地目睹着这一场闹剧。
触到我目光的那一刻,眼中却忽然泛出一种异样的神色。接着举步走近,故作惊异状挑了挑眉,慢慢开口道:“这不是……独孤将军么?”
话音一落,立刻引起殿上一阵哗然。我才意识到,这大概是我重归后殷之后,也是新朝建立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而举目四望,席间所坐之人,却皆是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念及当年曾同朝为官之人,沉沉浮浮间,只怕早已散的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