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好阵地和方针,季丰以短剑在地上划出对阵形势,向行人仲干、副使仲相侃侃而谈:“密人昨天日夜兼程而来,晚间又受到过袭扰,已成疲惫之师。
“再者,据斥骑的回报,以密人的行军速度,到达此地当在夕食时分,又是一天中战力最弱之时。密人或许会试探着进攻一番,但接下来肯定是安营就食,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大举进攻。”
贞等三人也在一边旁听着,对于季丰这种多方算计对手,创造地利人和,并且扬长避短放弃车战的做法,三人都觉得新奇,也听得非常认真。
“虽然如此,但以膂人假扮我周人甲士,还是冒险了些,”副使仲相有些担心季丰的安危,“若膂人不堪一用,连密人的试探进攻都挡不住,内史岂不沦为俘虏?”
“那些膂人,既然敢于前来豳京拓荒,又选择了追随我等,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持戈守阵的勇气还是有的。这就已经足够了,”季丰指着阵势图上的布置说道,“我等在塬上制备了这些滚木,又在塬边安置了这两排鹿砦,再有邦中射士压住阵脚,挫败密人先期的几次进攻不难。”
“然后趁密人的注意力都在塬上,我等埋伏在外的众甲士,即可趁夜突袭密人。而后塬上也作呼应,密人必定溃散!”行人仲干哈哈大笑,“内史此‘里应外合’之策,可谓绝妙,殆天授乎?在下就担心密人不来围我!”
“密人肯定会来的,世子岿弄丢了季姞,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季丰胸有成竹。
……,……
正如季丰所料,世子岿率密旅追来,发现周人弃车守坡,连扎营就食都顾不上,立刻分三股展开,将周人这段小坡围住。世子岿亲自上前致师,指责周人在吉邑擅动干戈,夜袭密人姻亲,还掳走自家幼妹,可谓无礼之极。
“速速送回我家幼妹,交出夜袭行凶之人,再承诺遣使向我密邦、义渠谢罪,方可放你等回邦。不然,今日必受兵戈之厄!”他愤怒的下了最后通牒。
致师乃战阵之礼,关系到麾下的士气,季丰必须回应。不过,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于是副使仲相请命上前,指责密人久不朝贡大邑商,还与戎人联姻,此乃自绝于诸夏,亏于大礼大节。
();() 不仅如此,义渠戎人先占周人先代生息之董志塬,再侵周人九世所居之旧豳地,坏周人先祖之墓,其仇其怨极深。密人与周人,乃昔日共抗义渠之盟友,如今不思修好,反倒投敌,有何面目责怪周人覆灭义渠戎人使团?
“密人无礼在先,明矣!”季丰身为首领,最后总算亲自出面,却是当众挑衅世子岿,“旬日之前,世子以万舞相邀,其器可谓小哉!今日可敢以战阵一决高下?”
“竖子!吾必寝汝之皮!”世子岿大怒,“起鼓!”
鼓声之中,密人左、中、右三行齐发,百多名甲士持戈往坡上冲锋。
坡上的诸多持戈甲士,虽然是膂人充当,但所有五十余名射士都在。他们站在塬边,隔着鹿砦向坡间射击,很快命中二三十人,阻住了密人的进攻势头。
见周人射士厉害,世子岿又命甲士从戎车上取来木盾,护住前排甲士,再次发动了进攻。
然而,周人射士居高临下,依然可以射击后排的密人,又有甲士搬出滚木,向坡下放了一轮,直接将沿途的不少密人甲士砸翻,战线也立刻出现了几列残缺。
密旅众人原本就远道而来,两天都没有怎么休息,到现在连夕食也没用过。
世子岿强令他们进军,他们也强撑着向上仰攻周人,结果却一再受挫,士气立刻跌到了谷底。前排的人担心被砸,后排的人担心中箭,不约而同的纷纷向后退却。
“世子,甲士疲累,今日不易再攻!”临时任命的旅帅指着塬上,“就算少数人侥幸攻了上去,还有那两排木头架子挡着,后面还有周人的持戈甲士,不是那么容易破敌的!”
尽管心有不甘,但世子岿知道,旅帅所言乃是事实。
“鸣金!”他咬着牙下达了收兵命令。
看到密人退去,塬上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射士们固然士气大增,那些假充甲士的膂人也坚定了许多。
行人仲干不在塬上,暂领射士的是司徒之子贞,他看着沿坡留下的尸首,语气非常乐观:“两次进攻,密人亡三十余,伤者亦有此数,三行已去半行。依此观之,仅凭塬上兵力,即可让密人无功而返!”
();() 他是越来越佩服季丰,原本私下有时候还以名字相唤,如今却只剩下了尊称。而父亲让他跟随使团历练,这真是莫大的际遇,让他从季丰、仲干乃至家宰觯身上学到了很多,可比在辟雍里学习射、御有意思多了。
说起辟雍,季丰明明没去多久,为什么会这么多?果真如邦中某些传言,乃是出于天授?
季丰也没想到,战果会这么鲜明。只能说,在这个没有什么进攻器械的时代,地利的优势太大了,至于滚木、鹿砦这类防守的创举,对付这等敌人,甚至可以说是大材小用,也让他有了更高的期待。
“密人想无功而返,我等却须一战功成,生擒世子岿!”季丰笑道,看着周围膂人士气大增,颇有跃跃欲试之态,趁机鼓舞他们,“尔等膂人,有这一番并肩破敌的功劳,我也可以帮着争取更好待遇了。可敢随我破敌?”
“诺!”众膂人轰然响应。
当晚莫(暮)夜相交之时,用过夕食、稍事修整的密人,试图借着夜色遮掩,偷摸上周人的塬台,却被警戒的周人射士发现,再次丢下十余人,只能狼狈退回营地。
季丰明白,这大概是密人今天最后一次攻击了,他留下少量射士警戒,传令其余大部就地休息,养精蓄锐。
与此同时,外围真正的周人甲士、以及挑选出的膂人青壮们,已经修整完毕。他们于深夜时分发起夜袭,自外向内清理密人幕帐。
虽然密人也留下了警戒哨岗,但都是在内里的坡下,目标也都在塬上的周人。
按照他们的情报,周人扈从只有百余,如今尽数都在塬上,哪里料到周人还有兵力从外围袭击?
这般失于防范,再加上连日疲累,密人睡得特别沉,周人的清理行动展开得非常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