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名唤「林清」,与姨母林澜本是孪生姐妹。
只因姨母出生时身体孱弱,外祖父与外祖母便认定是我娘在娘胎里抢了她的养分,才叫她先天不足。
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偏爱直接影响的便是三个舅舅。
他们将所有对妹妹的爱都集中给了姨母。
每当阿娘想要跟他们亲近时,他们总会说:「你抢了个健康的身体还不满足,现在还想抢走我们对澜儿的爱吗?」
甚至阿娘只是比姨母背诗背得快些,他们也会指着阿娘的鼻子骂道:「年纪小小就心机如此深重,明知道你妹妹身体不好,还故意气她,你安的什么心?!」
所以阿娘从小便学会了一个人躲在角落,乖巧地当个木头人。
不能比姨母好看,不能比姨母聪明,更不能跟姨母抢任何东西。
只要是姨母要的,都要无条件奉上。
哪怕姨母的身体在他们的关爱和重金抛砸之下比阿娘还要强健得多,他们对姨母的爱也不曾转移一点到阿娘身上。
同为女子,姨母可以在舅舅们的保护下乔装打扮去参加各种踏春诗会,而阿娘却只能在闺房中替姨母赶制女红作业。
直到那年刚刚经历皇位之争的父皇登上帝位,对姨母一见钟情,下旨要迎她入宫为妃,整个林家才想起了阿娘。
姨母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愿入宫,我的三个舅舅便想出了一则妙计。
他们巧舌如簧地哄骗阿娘穿上姨母的衣衫,将她送上了入宫的马车,许诺等父皇发现她不是姨母便会自动将她送回来。
一转身却又为姨母以阿娘的身份极快地寻了门上好的亲事。
左右是孪生姐妹,只要林家不承认,父皇也只能吃下这口哑巴亏。
可怜我的阿娘,被强行送上龙床。
失了清白不说,更是被反应过来的父皇以欺君的罪名直接打入了冷宫,成为这后宫中最卑贱之人。
父皇不能动舅舅们,便只好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阿娘身上。
他让阿娘给宫女们浣衣,替太监们刷恭桶,做这后宫中最脏最累的活。
我的到来并没有让她逃离苦海,父皇似乎更视我为耻辱,开始加倍欺辱她。
他不许我娘喝打胎药,只是一味变着法子折磨她。
冬日里不给她穿棉衣,只让她用芦花制袄,夏日里却又逼着她穿着三层夹袄做活。
管事宫女稍不如意便用竹条鞭子抽打她。
可饶是这样,我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我出生时,阿娘的身子已经废了大半了,可她依旧勉力撑着。
只因舅舅们曾经许诺会接她回家。
阿娘该是恨我的,可她却又实在太过善良。
她亲吻我蜡黄的小脸,努力将咽下的馊饭化作乳汁安抚我。
她说:「玥儿别怕,舅舅们会来救我们的。」
可到我十岁,我们也没等来我已然权倾朝野的舅舅们。
我和阿娘像是这皇宫最阴暗的角落里的臭虫,过着最不堪的日子,而那些罪魁祸首却身着华服,肆意地享受生活,早就忘记了还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因为他们而在死亡边缘徘徊。
直到半个月前,阿娘终于熬不住了,油尽灯枯。
她临去前一晚还抚摸着我的脸,让我不要恨舅舅们,她至死都还将他们视作亲人,不肯狠下心去恨他们。
可她忘了,我的身上还流淌着一半父皇的血。
我从来就不是她那般良善之人。
我只知道杀人……就该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