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仪与赵彻用好晚膳,夜幕已经降临。隔着窗子往外看去,便可瞧见一片恍恍光亮,在夜色中移动摇曳。
城南的灯会已经开始了。
这本是应该在八月份举行的中秋灯会,从八月中一直持续到八月下旬,整整十天,今年因为端阳驾薨,故而推迟到了九月份。
九月份的气候很熬人,白日里太阳晒人,夜里却已经有一些凉意。因此白日还穿着轻薄夏衫的宋乐仪,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在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秋香色斗蓬。
今夜街头熙熙攘攘,人流往来交织如梭,十里长街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街道两侧的商铺与摊位热闹非凡,汇聚了来自大越各州的商人,吆喝声不绝于耳,随眼可见各色精巧的花灯。
国都子民们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在这天夜里,淋漓尽致的流露。
赵彻和宋乐仪的容貌与气度,走在哪里都是打眼的,只是今夜热闹,倒也没引得太多人注意。
今夜灯会的重头戏是夤夜的灯戏,在城南的最南角,此时时间还早,两人便也没着急。宽大袖口的遮挡下,赵彻牢牢地握着宋乐仪的小手,慢步走着。
“走一走瞧一瞧啦祖传手艺烧制的的琉璃灯,五色琉璃,清玉无骨,比那宫里的琉璃灯还要精巧呢不要错过啊”嘈杂的吆喝声中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尤为引人注目。
宋乐仪循声看去,只见那摊位前围满了人,比其他摊位热闹不少。
“表哥,我们去那里看看。”
说着,她便拉着赵彻往那边走,穿过重重人山,摊位的真面目终于显露。
摊主是位年纪不大的男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头梳的整齐,模样消瘦,一双眼睛黝黝亮,很有精神气儿。
摊位上摆着一排琉璃灯,有手持的,也有座立的,顶棚上还挂着几个,皆是小动物的模样。
如今琉璃在大越还是稀罕物,民间的街头巷尾少有卖的,男子所卖的琉璃灯虽远远比不上宫里的精致,但胜在生动有趣儿,琉璃的噱头又足,故而很吸引人。
宋乐仪声音甜软“大哥,这盏小鱼灯怎么买呀”
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吆喝与询问声中,摊主却是耳朵好使的,尤其时声音这样好听的小姑娘。他当即转头看向宋乐仪,待瞧清样貌,眼睛倏地一亮。
好在他皮肤黑,瞧不清脸颊红晕。摊主原本利落的声音磕巴了几许“姑、姑娘想要哪盏”
见他这般模样,赵彻俊脸微黑,他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宋乐仪。
“这盏。”宋乐仪从身后探出小脑袋,伸出细白的手指,指了一盏灯。
五色琉璃烧制成鱼形,鱼儿跃水,神情灵动,鱼身里铺着一层灯油,上面捻着红色灯芯,四根结实的铜线分别穿过鱼头、鱼尾、鱼鳍,于顶部拧合在一起,接上了一柄竹骨。
见姑娘被挡住,摊主也随之身子微侧,直接越过了赵彻看向宋乐仪,黝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啊,这是我烧的唯一一盏小鱼灯,天下独一无二呢。”
“既然我与姑娘有缘分,姑娘又喜欢,那我收你便宜点,原本五十文,我收姑娘四十文,再多给你添点灯油。”
被两人忽略的赵彻“”他不显地咬了下牙,还有缘分呢
宋乐仪眨了眨了眼,伸手就去掏腰间荷包,却不想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按了回去。
恍恍灯火下,眉眼俊俏的黑衣少年朝摊主皮笑肉不笑道“做生意不容易,自然该卖多少钱就卖少钱。”
说着,赵彻将宋乐仪完全拎到了身后,和以往出手阔绰不一样,他伸手从荷包数了五十文,神色细致。
一文不多,一文不少的递给摊主。
摊主与赵彻同身为男子,自然明悟了眼前这位俊俏的少年是吃飞醋呢。
他接过文钱,凭着多年混迹江湖的厚脸皮本领,面部表情地恢复了原价“添油再加十文。”瞧这位黑衣公子周身贵气,又不是漂亮姑娘家,有此肥客,不宰白不宰。
赵彻扯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正和他心意银货两讫,和表妹一点牵扯都没有才好
他漆黑的眸色淡淡,抠抠搜搜地从腰间摸出十文,利落地递给摊主,拎了小鱼灯后,牵着宋乐仪转身就走。
宋乐仪倒没想那么多,因为二十文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钱,此时正握着小鱼灯,兴致颇好。
另条街巷上,虞日州与秋梓主仆二人也慢慢地走着。街上人流往来,秋梓生怕自己主子被挤着,时不时虚扶一下。
虞日州苍白的脸色被灯光映得气色颇好,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蜀都每年只在上元节的时候举行灯会,天气寒冷,都城也小,远不燕京的中秋灯会繁华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