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巷子里,随处可见的都是搬着马扎的老头老太太,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这里。夏天拿个蒲扇忽闪忽闪驱赶蚊子,冬天带副手套摩擦摩擦制造温暖,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可有可无的过客,给不了他们什么,也拿不走他们什么。他们聊着家长里短,村里村外,老谁家那小谁结婚了,小小谁快满月了,谁家媳妇回娘家了……他们可能忘记这些昨天已然聊过,今日旧事重提,不知是怕自己忘记,还是怕老友们忘记。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在一片叽叽喳喳中,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推着小推车缓缓路过,龙行虎步,利索的很。
“张老二,今天又下地干活啊,这几天你家没啥大日子吧?有你闺女回娘家的信儿记得跟大家伙说一声哈。”
一听到张老二家的闺女,在场除了张老二之外的所有老头老太太顿时鸦雀无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不敢高声语,恐招那个人。此刻的寂静用多么夸张的词汇来描述都不过分,所有人都低着头,如同要检查背诵《木兰诗》的语文课堂。
“好嘞好嘞,这几天没事,不来。”
张老二随口应答,脚步不停,看见邻居们这副样子,甚至脚步更加灵动轻快了几分。走远了几步,默默说了一句:
“怂样,被一个小屁孩吓成这样。”
。。。。。。
应该是三岁多一点的时候(别问前几年怎么不写,问就是不记得了),妈妈总会跟我说以前她家在的村子有多么多么热闹,到处都是小孩子乱跑,大人们在一边慈祥的看着,如果有哪个瓜不兮兮地把自己摔哭了,一阵阵响彻天际的开怀笑声就会突然传来,向那一个稚嫩的生命传达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小小的面庞顿时变得通红,有时直接扑到大人怀里,有时干脆倒在地上耍赖,一时竟让人无法分清哪些是哭声,哪些是笑声。
当时我家附近几个邻居基本都没有小孩,而有孩子的那几家,孩子没有一个比我小的。没有玩伴的我对老妈回娘家这件事显得格外关注,但是她却说自从我会跑以后,带我回娘家的时候很少见到以前那么热闹的景象了。
如此我便更加兴奋了,每次街上都有几个人和我妈妈打招呼,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也不少,但这显然不是妈妈口中的热闹。怀着对热闹的想象,那天晚上,小男孩迟迟没有进入梦乡。
终于,到了某一个可以回娘家的日子,妈妈打扮的漂漂亮亮,推出她那巨大的自行车,把我小心地放在了后座上,那是一个焊接上去的小椅子。就这样,我期待已久的旅行开始了。
风平浪静的大海上,每个人都是领航员……虽说当时没有见过海,但确实经历了什么叫风平浪静。这一路上似乎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也可能是当时记不住还有陌生人,到了村里面才有人慢慢出现。笑着打招呼,笑着回应,时不时停下车子下来说几句话。
拐进巷子,各家门可落雀,走着走着,现一个中年妇女搬了个马扎坐在门口,后背靠在墙上,光着脚悠哉哉地哼着歌看上去无比惬意。
“嫂子,在这歇着呢。”妈妈跟她打了个招呼。
“来了,来了好啊。”
女人猛然坐直了,磕磕巴巴回了一句,同时眼睛往自行车后面看去,那里似乎有她害怕的什么。她流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那个小椅子上并不是空空如也,她立马站起身来,一手提着马扎,一手拿着两只鞋,麻溜的回家去了。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