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她忽然間明白,這段時間以來她自以為摸透了他,其實她摸到的只是水中虛幻的倒影,真正的他高高遠遠地掛在天上,她爬上高樓踮起腳也觸摸不到,而他的光芒,卻從上到下,淋透她全身。
更叫紀禾清脊背犯涼的是,有可能從頭到尾她的心思都被天子看在眼裡,只是他覺得好玩,所以一直在她面前做戲,把她當作解悶的玩意兒,一直等到她伸長爪子開始觸碰權力時,他才顯露真面目,輕輕一掌壓得她不得翻身。
紀禾清額角沁出了冷汗,面色也蒼白如紙,她用力攥緊發顫的手指,竭力讓聲線平穩如常,「陛下,您猜錯了,我怎麼會這麼想?」不,她絕不能承認。否則就真成了謀權篡位,那她將萬劫不復。
「咦?我猜錯了?不會吧!」趙嵐瑧驚詫的聲音響起,「這明明就很符合邏輯啊!」
這個時候,守在外面的宮人終於發現被大風吹上的窗戶,立刻由外推開,明媚的陽光由外湧入,灑了趙嵐瑧滿身。
他那張年輕俊美的臉孔上透著驚訝與疑惑,那雙黑白分明的乾淨眼睛望過來時還帶著幾分親近,方才那種令紀禾清毛骨悚然的冷漠與陰暗,似乎只是光線昏暗造成的錯覺。
真的是錯覺嗎?還是眼前的人在做戲消遣她?
紀禾清發現自己有些分不清了。
趙嵐瑧嘴巴沒停,「還有,你怎麼又叫我陛下,我說過我不喜歡。」他目光定在紀禾清臉上,「你臉怎麼這麼白?還出了好多汗,很熱嗎?」
他抬手想要給她擦擦,然而紀禾清卻被嚇得一個激靈,一下子退開了好幾步。這場景實在有些似曾相識。可是他現在沒有拿劍,也並不想砍她啊!她為什麼這麼害怕?
趙嵐瑧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好一會兒才尷尬地收回去。
紀禾清站在幾步開外看著他,片刻的功夫她稍稍冷靜下來,說道:「我去換個衣服。」然後也不管趙嵐瑧是什麼反應,自顧轉入了屏風後。
其實她沒有換衣服,只是靠在牆根,慢慢、慢慢滑坐在地,身上的汗像雨水一樣往下淌。
趙嵐瑧跟了幾步停在屏風外,聽著裡面的呼吸聲,他猶豫道:「你是不是不高興?因為我猜你的計劃?對不起,我以為我猜出你的攻略,你會開心的。以前我一個人玩遊戲,要是有人能猜出我的計劃,我就會很高興,覺得有人懂我,對不起,我沒考慮周全。」
他道歉了兩次,語氣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因為你之前說會消除紅名,可我等了半個月你都沒有變成綠名。我就猜你想要做任務。可是哪個宮斗遊戲會是皇帝的敵對陣營呢?所以我就猜你的主線任務一定是跟我這個皇帝作對,不是暴力造反路線就是溫和篡位路線。我一直猜測是後者,剛剛你說要跟我去上朝,我覺得自己猜對了就說給你聽。我沒想到……對不起,是我自作聰明。」他又一次道歉。
說完似乎覺得不夠,他又立刻補充,「還有,我看你平時和那些npc說話文縐縐的還很溫和,我以為你是那種完全沉浸的玩法,所以剛剛才那樣跟你說話,想讓你更有代入感。」
「對不起……你不要怕我。」
室內一片窒息般的靜默,稍頃,紀禾清的聲音才隔著屏風傳出來,「那你會殺我嗎?」
聽見她回應,趙嵐瑧立刻道:「不會!你是萌,我照顧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殺你呢!」
屏風後又沒了動靜,趙嵐瑧等了一會兒,小聲道:「那你休息,我練技能去了,你想吃什麼?」他緊急翻食譜,「我給你做百合瘦肉湯和竹蓀煨乳鴿行嗎?」
「好。」
聞言,趙嵐瑧神情一松,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攜芳殿。
而紀禾清依舊坐在地上,背上出的汗已經浸濕了衣裳。
【清清沒事吧?】
【她看起來很難受。】
枯坐了好半晌,紀禾清才抬眼去看彈幕板,她久違地跟他們說了一句話,「旁觀者清,你們覺得之前的趙嵐瑧可怕嗎?」
【之前是什麼時候?他剛剛在屏風那裡不停道歉的樣子還蠻可愛的。】
【傻了吧你們,清清說的肯定是趙嵐瑧說出清清計劃的時候啊!】
【臥槽,那時候我也嚇了一跳,真以為趙嵐瑧要對清清動手了。】
【也還好啦,畢竟從頭到尾趙嵐瑧的表情都挺溫和的,可能清清膽子小想多了吧!】
【清清,我們的視角跟你不一樣,從我的角度來看,剛剛趙嵐瑧的表現跟平常沒什麼不一樣,你自己嚇自己吧!】
【有時候環境和氛圍不一樣了語境真的會變化,剛剛屋子裡比較暗,可能光線問題讓清清產生誤會吧!】
不。紀禾清心裡想,不是她膽小,也不是她自己嚇自己,而是她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她和趙嵐瑧之間的巨大差距。
從世俗地位上來講,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句話就能叫她粉身碎骨。從玩家身份上來講,他是個彈幕口中所有屬性都點滿的高玩,而她只是趙嵐瑧口中等級和體質都很低的弱小假玩家,只要他想,他隨時都能輕而易舉地殺死她。
她只不過是個靠著謊言和他的憐憫才活下來的弱小之物。在今天之前,是趙嵐瑧的溫和叫她誤以為自己擁有足以動搖他的智慧,可是今天她才發現,原來他比她所想的要更聰明,在智慧上,她也並沒有勝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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