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以往的日常鞋袜帽衫好像都是李氏帮着预备,但这段日子李氏也累得够呛,听说前两天跪完下来差点没晕在台阶上,她不能让人落毓庆宫的话柄,头晕目眩咬牙站起身,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叫太监背回来,狠狠灌了两碗药,昏睡一下午,傍晚又去了。
八成是没顾上这些细节。
程婉蕴这会儿成了比王格格更闲的闲人,王格格还有养胎的正事呢,凌嬷嬷天天去她那儿点卯,生怕忙乱的时候不精心,把她肚子里的小阿哥怠慢了。
这会儿毓庆宫里上下都得拧成一股绳,还分什么你我,她能帮着做点就做点。
然后就听外头值夜的碧桃哎呦了一声,她忙从床帐子里探出头来,就见何保忠哼哧哼哧把太子背进来了,她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累的。”何保忠一头汗,小心地将太子顺倒在床上。
程婉蕴一瞧,太子双目紧闭,这果然睡得沉沉的。
她没忍住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贴了贴他的脸,温度都正常,这才松口气。
在疲累的时候,人是最容易生病的,幸好没事。
“多亏了格格您的手艺,”何保忠帮着给太子净面擦脚脱衣裳,把太子收拾好了,真心实意地跪下磕了头,“今晚太子爷没受大罪。”
“快起来快起来,”程婉蕴连忙让碧桃把他拽起来,又让添金给何保忠拿新被褥和换洗衣裳,安置到隔壁耳房去休息一会儿。
太子蜷在被子里睡得极熟,只是眉头微微皱着,好似不太安稳的样子。程婉蕴侧头看了他许久,斗胆伸出手指去抚他的眉头,抚平了,才又低头做针线。
她鞋垫已做好了一只,正好拿太子的脚上比了比,刚好合适,这才放下手上的针线簸箕,打算明天再早点起来做另一只。
熄了灯,程婉蕴自发往太子怀里一蹭,听着他的心跳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胤礽却在她摆弄他的脚比大小的时候迷迷糊糊醒了,但他闻到了程婉蕴屋子里熟悉的茉莉花香,还听见她小小声“哇”地感叹:“我可太厉害了吧,哼哼我的眼睛就是尺,头一回做就做得那么准!”
他要不是实在困倦得厉害,恐怕都笑出来了。
但发觉阿婉就在身边,他不知不觉心神便放松了下来,前一刻还想着“哪有这么自卖自夸的”,下一刻就落入了一个奇怪的梦里。
他梦见了一场大雨。
黑沉沉的夜,以及被雨雾彻底包裹的紫禁城。
他就走在漆黑的宫巷里,周围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胤礽又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感觉了,梦境太过真实,他却又能清晰地意识到这只是梦。
上一回做这样怪异的梦,还是两个月前,他梦见了尼布楚的和谈。
这一次……
胤礽漫无目的走在大雨中,忽然,宫巷的尽头突然亮起一点飘摇的灯光。
因为黑夜太浓,那一点被雨打得微弱的灯火仿佛自悬在空中,犹如鬼火一般,胤礽顿住了脚步,望着那点光亮在雨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灯光总算破开了雨雾。
那是一盏八角的气死风灯,灯柄正咬在一个太监嘴里。
那太监浑身都湿透了,他背上还伏着一个人。
此外,一旁还有两个举着二十八骨油纸大伞的粗使太监,他们竭力高举着伞护着那个被背负的人,一行四人在瓢泼雨夜中拔足狂奔。
他们从胤礽身边穿过时,脚下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但一晃而过的灯光还是让他看清了这几个人的面孔。
背上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一身素白孝服,他似乎病了,脸颊上正浮现出异样的潮红,昏昏沉沉地趴在太监的肩头。
那太监也是个熟面孔,与少年年纪相仿,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咬着灯口齿不清地向前跑着:“爷,快到了,就快到了……”
是老四。
胤礽愕然,下意识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向着内廷东边跑去了,好像是要去……永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