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学生们来说,这背后的事情就有些太过遥远了。
他们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报告上“健康”、“无异常”的诊断,接受了程蓼其实很健康的事实,并在此基础上做了一些努力。
在学校老师的建议下,池修筠拉着程蓼去学了唇语和手语,并要求他每天都要跟自己说满一百句话。
直到程蓼变得“正常”起来之后,这个习惯也一直维持了下去。
程蓼在池修筠家里度过了一年级的寒假,然后是次年的暑假。
再到二年级的寒假时,孤儿院已经重建完毕,在外寄宿的孩子们也都被送了回去。
在无数的举报和投诉之下,孤儿院那些有暴力倾向的员工被换了个遍,并且还额外获得了一些政府补贴,这让孩子们接下去的生活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不过程蓼依然是个不爱开口的孤僻小孩——只除了在池修筠面前。
小学六年的时间,他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但或许是托了池修筠总来看望他的福,曾经欺负过程蓼的人也偃旗息鼓,让他度过了还算安稳的小学时光。
升上初中之后,程蓼右耳失聪的情况就没有再复发过,左耳的状况也有所好转。
因为除了体育之外的成绩都很突出,他最终得以跟正常人一样,在普通的学校里面上学和升学。
池修筠自称在程蓼的成长之中操碎了心,而程蓼也完全认同这一点。
程蓼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池修筠刚刚接到大学将要举行毕业典礼的通知,同时他才刚刚结束一轮面试,在公交站等着去考点的公交车。
他早早就答应程蓼会去接他,然后再带上妈妈一起去外面的饭店庆祝一下。
路上稍微堵了下车,池修筠下公交车的时候,正巧看见程蓼怀里抱着书走出校园。
显然他是考试一结束就埋着头往外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几个同年级的女同学。
池修筠借着身高的优势,清楚地看到她们脸上害羞又踌躇的神色,也敏锐地意识到她们的目光指向之处。
孤僻的小孩长大了依然孤僻。
除了自己之外,池修筠没见他还和谁走得近一些。
只有在池修筠面前,程蓼才会放开了吐槽一些生活和学习上的琐事。
每每提及有没有交到什么新朋友,他总会很笃定地说,像他这样木讷孤僻又不善于交流的人,肯定会被别人讨厌的。
不是谁都会有池修筠那样的善心和耐心。
还有长时间积累下来的默契和了解。
池修筠鼓励他对自己要有一些信心,但总被程蓼当做好心的安慰。
事实上这并不全是安慰。
程蓼从初中就开始住校,衣食住行靠着奖学金和各项补贴就能完全覆盖,还攒下了一些存款,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也知道把自己打理得干净一点。
升上高中之后,原先瘦瘦小小的少年宛如雨后的青竹,开始飞快地抽条。
潦草的发型也渐渐遮不住隽秀的五官。
有一次池修筠去学校给程蓼送池妈妈做的菜,隔着操场外的栏杆看到程蓼一个人坐在树下面看书。
正要开口叫他的时候,池修筠就听见旁边几个女生小声聊着天,正好提到程蓼的名字。
几个女生聊得满脸激动,脸颊微红,只是声音太小,偶尔才能听见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
池修筠不好意思偷听女生的谈话,但又怕突然挪动会吓到她们,只好盯着手表耐心等着下课铃声响起。
然后他就听了十分钟的“可爱”、“好帅”、“天然呆”之类的形容词。
在下课铃声响起之前,程蓼看完了手里那本书,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栏杆外面的池修筠,便习惯性地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池修筠听见了旁边几个女生抑制不住的抽气声,还有几声压抑的尖叫。
直到这一刻,池修筠才反应过来,她们口中那些怪异的形容词可能、也许、大概是用来形容程蓼的。
某一个瞬间,他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