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卿。
他果然已经到了这里。
“你看这里多繁华,终不过是一觉而已。”
程笑卿说着。他身畔没有别人。似乎是对瓶娘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瓶娘的心跳得特别快。然而程笑卿的眼睛并不曾看向她。大概是……自言自语吧。想到三秀已经帮自己化了妆,自己的秘密并不会被程笑卿现,瓶娘就稍微安了心。
但又有些不甘心。
不过,就这样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站在程笑卿的身边,已经很好了。瓶娘低着头想。
“姑娘,你识字?”
听见程笑卿这么说,瓶娘怔了一怔。她又看向程笑卿——程笑卿依旧没有看她,但身边也再没有别的人了。
“是。”
瓶娘手心出了汗,声音都变了。
“你刚才眼睛里有泪,看那楹联的时候。”
瓶娘一惊,忙抬手要去拭泪,但又害怕抹坏了三秀给自己辛苦上的妆,手就那样悬在那儿。所幸程笑卿并未留心她的慌乱,而是一直凝视着那两句话。
“……人生忧患读书始。”程笑卿的声音低回了下去。这一句似是对他自己说的。
瓶娘正不知该不该说两句安慰的话,这时候,大幕缓缓拉开了。
台上有两个人。一个老妇,还有一个女子。
“三……”
她正想喊,却忽然噤声了。那不是三秀。是祝双成。
此时还没到三秀登台的时机。此时的三秀,正在隐蔽处仔细观察着台上的双成。
这是双成第一次登台献技。这张陌生的脸孔和不纯熟的嗓子,能否赢得台下好感,三秀焦虑着,许多夜都没能安睡。
然而此时双成一开口,一切疑云都烟消云散。
生而为烟花女子,最怕美人迟暮。为着将来生计把自己糊涂嫁了的宋引章,心中会有怎样的苦楚,也只有祝双成这样的歌儿倡女最懂。
杏眼含愁,柳眉藏恨,是往昔遇人不淑的宋引章。
清泪涟涟,太息幽幽,是今日因景伤情的祝双成。
在那个时候三秀忽然明白了,一贯规矩谨严,毫不苟且的父亲为何允下了出身不明不白的祝双成。决不是为了让《救风尘》早日演出,而是因为这里的宋引章,除了祝双成,一时真的再无第二个可演的人。能当机立断,使出这一着,林庆福真是高明之至。
常言道,戏演到出神入化时,便是“人戏不分”。而对祝双成而言,宋引章和她本来就是一个身份,本来就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