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一桌上某个年轻客人道:“今天的《美人瓶》真是盛况空前,今天总算见到林庆福得意一回了。”
同桌的中年客人脸上微微露出不屑:“此言差矣。依我看,林庆福一定是别有喜事。”
“此话怎讲?”
“你是年轻,只见过《美人瓶》这样红火,没见过林庆福年轻时候的戏啊!他扮的末泥,把全大都翻遍,无一人能出其右。今天这样的场面,他早几十年就见过了。”
年轻人面露惊诧:“当真如此?”
中年人微微一笑,面带得意之色:“当然当真。他女儿,林三秀,演得好吧?”
“好,那真叫一个好。瓶娘也好。”
“不说瓶娘,单说林三秀。那林三秀,受到林老板言传身教,颇有乃父之风。资质也高。只是这演员,不单要看长相、看灵气,还得看阅历。论阅历,林三秀比起她父亲空手打天下,还是差得远了。”
“话说回来,依您高见,这林庆福既然别有喜事,那喜从何来?”
中年男人略一沉思,“若说是林三秀的订婚之喜,太晚;结婚之喜,又太早。——怪哉,怪哉。”
不一会儿,道贺的人尽散了,介福班方才举盏庆功。大家都请林班主说话。班主推辞一回,清声道:
“今日之会,主要为三件喜事。”
众人交头接耳,不知喜从何来。三秀已经料到要说到自己,心中并不十分畅快。瓶娘见她愁苦,遂向她眨眨眼,扮了个呲牙咧嘴鬼脸给她。三秀被逗得微微一笑。
瓶娘顺势低声道:“我看你还是不肯嫁他家。要不然,咱们逃婚吧?”
三秀“噗”地笑了出来:“我们俩?传出去不让人笑话……”
瓶娘正要回嘴。大师兄向她们两个摆摆手,让她们安静。
三秀却陷到了思绪的大网中。方才自己那句话,无意中又触到了另一根苦闷的弦。两人合演《美人瓶》起,不仅弥合了之前的裂缝,感情也一日日滋长。虽然独处的时候三秀仍会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嫁人,这些短暂的欢乐都会成为未来可悲的梦幻,痛苦的源泉,但是,感情的滋长是无法遏止的。现在,终于到了拔也无法拔的地步了。
她还记得当初演《救风尘》时念着“燕侣鸾俦”的自己。三秀想:燕侣鸾俦又如何,都是些以后的虚文,她没见过,也没办法保证,只有瓶娘是真实在自己身边的知己。
而现在,命运却要将她从瓶娘的身边拔走,塞到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的黄金屋里么。
瓶娘对自己的情谊,与男女间的情爱不同,三秀很清楚。虽则瓶娘在解束胸的时候对自己胡闹,方才也说逃婚的话,但这些话皆是出自无邪的心思,惟其无邪,方能如此坦荡地说出口来。
——而我为何如此在意呢。
——是不是我的心意已经变了呢。
三秀的心思越来越乱。而她的身边,父亲已经把话继续下去了。
“这第一件事,”林庆福道,“是庆贺《美人瓶》终于落幕,可喜可贺。”
众人纷纷举杯同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