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傷患呢?
她無奈地卸下了肩膀的力氣,把跪著的姿勢改成了坐,側身靠在床邊的地板上,除了不自然的兩隻手臂,下半身總歸勉勉強強舒服了一點。
可就算有爐子烤著,一件單薄的裡衣直接接觸地板還是太涼,她便伸腿把墊在地上的被褥勾過來,本來試圖靈活地一踢腿,想讓被子抬起,落下時正好覆蓋在身上,然而想像和現實在是有差別,腿是踢起來了,除了帶來一陣涼風,只有輕飄飄滑落在腿上的被子邊緣,貼著衣襟不動了。
阮渢濘欲哭無淚地苦著臉,她實在困極了,本來又累又冷的甚至愣是折騰出半身汗,無可奈何下,她只好一點點移動,讓自己的屁股下面能墊著被褥回點溫度。
事實證明沒有手是多麼的不方便,等到這一系列事做完,她已經完全睜不開眼睛了,上下眼皮來回開合幾下,總算是再也熬不住,沒一會兒,便沉沉地閉上了眼睛,安靜地進入了周公的地盤。
第7章身不由己
江矚珩於黑暗中徘徊了許久。
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光亮,像被層層包裹的繭子,也像溺亡於湖底的死物,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能觸及空氣的突破口,讓人簡直喘不過氣來,淹沒得幾近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面對著幽沉天地,只知道漫無目的地朝前行走。
半年前,姜燕二國簽訂了停戰協議書,此後二國勵精圖治,養息國力,進水不犯河水,度過了短暫的和平,然而表面的平靜終究是一塊無用的遮羞布,顯然掩蓋不住國君們背後的野心,一山不容二虎,正如一片九州下容不了並存的兩個國家,每一方勢力都為了自己能夠一統天下而蠢蠢欲動,各自暗做準備。
協議的期限為兩年半,換言之兩年後的六月,正是協議到期,二國又要再度兵戎交戈的關鍵時刻,彼時姜燕定然拉開一場較量國力的持久戰,江矚珩便是為了打探更多的情報,能給燕國帶來更大的優勢,才潛入險象環生的姜國內部,不想卻出了意外,沒能成功與援軍會合,被迫與護衛們分離。
他知道定是有人從中作梗,並且與那位手握大權的太師大人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但他從未想過後退,哪怕這一步比他從前走的任何一步都要大膽,畢竟身為一個香餑餑皇子,若是被姜國人發現了,輕則侮辱殺死,重則利用他來威脅整個燕國,成為千古罪人也不一定。
可江矚珩素來就不是一個保守黨,從不會怕危險的事情,於他而言,風險越大,收益越大,只要最後帶來的報酬足夠豐厚,那就可以忽視過程的艱難險阻。
這般兵行險招,不像完備的計謀一樣可控,而是充滿了各種不確定因素,無法控制突如其來的意外,也無法消除預料之外的偏差,他的確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探查出了姜國想用的戰術,卻也將自己暴露於陽光下。
為了做一場逼真的戲碼,他不惜策馬摔下山崖,在那群人殺死自己以前,先一步「殺死」自己。
痛感刺激神經,伴隨血液流向全身,他的意識開始斷斷續續。
這樣的疼,鑽心的,剜骨的,疼遍軀殼,他還有餘力使盡渾身解數保留下一口氣,在屍身堆積中,不知被搬運送到了何處,棄之如敝屣。
他於關鍵時刻拉住了途逕自己的過路人,纖細的腳踝不盈一握,似乎還摸得到陳年傷疤的痕跡。
那沒什麼力氣的手在風雪中搖搖欲墜,只要輕輕一掙脫,就能徹底甩開,讓他陷入無解的盡頭,走向死亡的彼端。
幸而冥冥中自有註定,他不信命,並且肯定地相信天意不會讓他死,在半夢半醒中,雖然動不了,也睜不開眼,但他能確實地感受到身體周遭的一些變化,知曉有人把狼狽不堪的他救起,又把他翻到了什麼東西上拖走了。
江矚珩的身體時而發冷,時而發熱,時而半冷半熱,靈魂仿佛與軀殼割裂開來,越來越輕,越飄越遠。
他就像一位旁觀者,立在遙遠的天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為了站得更高,為了保住性命,他不得不從弱小無能的單純模樣,一個一個台階地往上爬,爬得眼前滿手鮮血,爬得身後滿屋屍堆,終於在腥風血雨中意識到,很多事,他越想要怎麼做,越是無法做到,他越不想要怎麼做,越是必須得做到。
世人皆道王侯將相光鮮亮麗,又有誰知道那令人趨之若鶩尊貴身份背後,是如何的艱難與無可奈何。
他從一個鮮活的人,無知無覺變成一具被支配的傀儡,好像帶上了一層假面生活,時刻被教導要保持溫潤如玉,要保持處驚不變,不可以有自己專屬的情緒,不可以輕易被外物牽著鼻子走,萬事以他人為例,萬事以他人優先,條條框框圈養著他,讓他循規收據,逐漸的,他被磨平了意氣風發,似乎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模樣。
那日救下那位被醉漢追趕的小兄弟,其實並非偶然。
在真正出手以前,他冷眼旁觀了兩人相撞的全程,知曉前因後果,也聽得清楚那齷齪腌臢目的。
但彼時他並不打算救人,甚至已經準備轉頭就走。
至於後來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他也說不清楚。
也許是被少年屢屢對抗醉漢的奮起掙扎打動,也許是從奔跑的他身上看見了曾經自己的那股倔強生命力,江矚珩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在對方靠近即將倒下的瞬間,他伸出了那雙手,是拉住少年,更是拉住曾經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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