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深深地看着他们,真希望他们通通都消失不见。这哪里是朝堂,分明是人吃人的屠场!连着几天,为这事以多欺少,以强凌弱,苏克萨哈一开始还能说些什么,到后来,他也只能安静地当个“死人”。
都称病了,四大辅臣就只还剩下遏必隆。他是鳌拜故意要立在这儿的一根柱子,就为了教玄烨心里长刺。墙头草老是摇摇晃晃,两边都在逼他,到非表态不可的时候怎么办呢,装晕呗。
眼睁睁地望着遏必隆双眼一翻就倒下去,玄烨恨不得冲下宝座把他掐死。
空前的虚弱像马踢在心里,一阵阵疼。这时,突然有人大声:“老臣给皇上请安。”
是索尼。形容瘦削却十分精神的他来了。
玄烨眼前一亮,激动地声已发颤:“您来了?快,看座!”
便是湍流中突见浮木的心情,也不过如此。索尼虽已行将就木,却余威仍在。他环视这些闹得欢的家伙们,只淡望一眼,他们便已或羞或惭,或惊或怕地低下头去。
皇上赐座,他却先行告罪:“老臣久未问安,先容我行礼。”
说罢,他便一板一眼,没有半点疏忽地拜下去,称着颂词。甩袖,撩袍一点不含糊,那架势,身上就像一团火围着。正气在顶着他,他老了,但他的脊梁要比在场的那些人更直更挺!
玄烨看得眼睛湿了,忙道:“好,好。”
索尼起身,安静地仰头,坚定的眼睛在告诉他:天不会塌。就算会有牺牲和流血,它也不会。
损失是必然的了,心中有数的玄烨点头,并向他说明始末。此后,众臣全都盯着索尼的唇,看他作何打算。
再将这些家伙看看,索尼冷哼着上前一步,朗声道:“皇上,苏纳海妄议该杀,至于朱昌祚和王登联,就用老臣的命去填吧。闹出这等事端,是因久未为皇上分忧乃臣之过,请容臣赎罪。”
说罢,他便转身大步向着殿内龙柱袭去,吓得近前之人赶快搂住,惊叫道:“这不成这个,哎哟,天呐,这个。”
没人敢逼首辅碰死在大殿,好歹保住苏克萨哈的“一只脚”,罢了。玄烨压住眼泪,感激无限。时机总算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些人只能收手,太皇太后借机发话,终于一切到此为止。
这是天意。索尼用最后的一点时光,为玄烨的“天”尽心竭力。这场抗争,耗光了他的所有,他该走了。
弥留之机,玄烨跟芳儿都到了。最悔的是芳儿,纵然早知玛法将有今日,她也后悔。
“好孩子,不要哭。”有些心里话要留给她。那是一个慈爱的老人,留给孙女安身立命的法宝,最后一次保护她,只盼她句句谨记。
除了她,跪候聆听的还有额娘,还有二叔索额图,芳儿的未来将与他们紧密相连,索尼把一切都想到了。
“玛法,是我的错,我。我的法子不好,没帮上皇上,我错了。”芳儿跪在床边,摸着索尼的手,感到他的手渐渐失去温度,她很怕。
“不是你的法子不好,是你根本就不该管。”索尼深深叹息:“你做这事问过太皇太后吗?你没有,对不对?你想帮皇上分忧,却又爱惜他们的命。说句大不敬的话,太皇太后老了,她的心成了铁,你舍不得的,她能舍得,你应该很清楚,她为什么舍得。你这样做不是帮皇上,是在害他你知道吗。鳌拜要杀的他就非死不可,他的力气不是你能想的,你挡着,把火引上身了,你知道吗。索额图,这些,你也听着,你们都记着。这些都是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