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萧衍就向洛显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洛显之闻言并不慌张,而是肃穆道:“陛下息怒,臣每出行,多行占卜,有利则行,有凶则避。
大梁有今日,不易尔,若是因为臣而冲撞我大梁国运,臣万死难辞其咎,臣万死难见陛下,难见先考。”
萧衍崇信,闻言不再多言,转而道:“灵秀,此番邀你入建业,乃是欲以你为尚书令,接任尔父青云之位,为朕匡正社稷国家。”
果然!
洛显之就知道定然如此,虽然尚书令远远不如他父亲的丞相之位名正言顺,权势也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丞相之位可是位在三公之上的,在后汉一朝,担任丞相的要命是董卓,要么是曹操,洛显之是实权丞相,太子尚且要行礼,可想而知萧衍对洛显之的信任。
尚书令是实际上的丞相,三公只有录尚书事才有实权,就如同太尉这些官职要有都督军事才有权力一样。
萧衍给洛显之尚书令的职位,可谓是极大的重用,几乎在一瞬间就让他位极人臣。
但!
这不行!
洛呈之却作揖躬身道:“陛下,尚书令,国朝重担,臣年不及加冠,不曾预国事,恐不能服众望,且我大梁自有制度,累功转进,四品以上者,详加考核方可进,如何能因臣一人而废弛国家之政?”
萧衍闻言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还是坚决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有人才而不拔,国朝如何能安,若有人才而不选,国朝如何能盛,这是朕的意思,伱且退下,多做思量,朕意属尔。”
洛呈之带着满脸的疑惑走出皇宫,转过头又望了皇宫几眼,愈疑惑,非常之时,现在是什么非常之时,难道是生什么了?
他坐上马车后,马夫便静静等待着命令,洛氏自然在建业城中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宅院,但洛呈之却不准备立刻去那里。
他吩咐道:“去谢太傅府上,将自姑苏带来的礼品送到谢太傅府上。”
马夫得令,便驾驶着马车往谢府而去。
谢氏。
近二十年崛起最快的家族,在刚刚编氏族志时,谢氏还未曾进入最顶级的九大家族之列,作为中原迁徙而来的外来户,勉勉强强在氏族志的第二列站稳了脚跟。
但谢氏谢安,乃是江左大才,最风流的人物之一,是洛有之的左膀右臂,于是家族一跃而起,在重编氏族志时,如今的姑苏谢氏,位列第一等的高门大族。
实际上这正是作为士族的真相。
一百年前的四世三公汝南袁氏,真正从低级士族崛起为高门,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因为皇权而兴盛,又因为争夺皇权而败落。
皇权是世俗最强大的力量,足以让一个家族兴盛又灭绝,就算是傀儡皇帝,也能够用一身血,将一个顶级的家族拖下水。
这就是皇帝!
所有世家大族都有一颗化家为国的心。
因为只有化家为国,才能长久的保存富贵,否则一旦没有人才,几代人,不足百年就要衰落,甚至一旦沾染皇位继承之事,数十上百年的谋划,一瞬间就身死族灭。
洛氏不王是因为做王会死,也是因为即便是不王,洛氏也能长久的保存富贵,否则洛氏早就做皇帝了。
如今梁国萧氏的皇位比楚氏稳固的多,尤其是经过洛有之十八年孜孜不倦的治理,基本上在梁国中,形成了平衡,于洛有之而言,他固然不希望士族门阀垄断梁国官位,但他也没有彻底将士族门阀从道义上打垮。
洛有之认为士族门阀的存在,自有其意义所在,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坏处,他提拔寒门也不是认为寒门生来就该掌权,而是担心有人才遗失于荒野,最终造成社稷的震荡。
可谓是实用至极!
完全贯彻了洛氏一向的治政思想。
马车停下,洛显之自马车走下,谢氏的门庭很高,但府邸并不如何煊赫,充满书卷气,这恰恰是如今江左所流行的风气。
那就是素雅,多谈经义,儒家经义,以及佛教经义,道教经义,这些东西在此地融合,江左的风物以及自然风光,又与这些颇为相配,不似北方那般严寒,难以生存,于是愈繁盛。
“洛氏洛显之来访,还请禀报。”
洛显之送上拜帖,而后静静等在府邸外,手中提着两件礼品,洛氏从不缺礼品,江东洛氏,得到了许多东西,作为传世之物。
门房一静,连忙往府中跑去,府中顿时有些鸡飞狗跳,府邸大门而开,一身宽袍大袖头戴冠巾的谢安走出,洛显之躬身作揖行礼道:“太傅,显之贸然来访,还请太傅恕罪。”
谢安脸上满是笑意抚须道:“贤侄来访,如何说不得冒昧,快快请进。”
二人相伴而行,行至中堂。
谢安屏退左右,而后有些紧张的问道:“贤侄如何突然到了建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