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户廉租房,除却卫生间,仅余一室;没有厨房,做饭只能在阳台凑合,因为没有安装抽油烟机,窗玻璃结着厚厚一层油垢,仿佛自缚的茧,自动隔绝了窗外的景致。
屋内连副桌椅都不趁,仅有的家具是一张干瘪的床垫,床垫上胡乱抟着没叠的被子,被子上散落着几张黏连在一起的抽纸。
床上丢着一只电子产品,那是最近两年流行起来的人机交互装置——i-Vision,式样跟头盔很像,因此也被称为脑盔,戴上之后,便可以畅游“M世界”(一种虚拟实境游戏),前提是用户需要进行一例小小的外科手术,在后脑植入一块芯片,官方称其为从现实进入梦幻的接口和踏板。
刚进屋,高赛就闻见一股馊味,源头来自搁浅在床头的速食盒饭,里面是残羹冷炙,以及蠕动的白蛆。高赛对蛆虫并不陌生,他常年跟尸体打交道,早就锻造出一副“铁石心肠”,不管多恐怖或恶心,皆无动于衷。
高赛还是打开窗户,顺便撩了一眼院子,小区被水泥路和地上停车位切割得七零八碎,根本谈不上绿化,连一棵正经的乔木都没栽种,仅有几池潦草的四季青。这种世纪之初建成的廉租房,还不如回迁房配置齐全。
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里?高赛忍不住遐想,说是职业病也不为过,通过一个人的住处能还原出许多信息,他的职业、收入
,甚至是兴趣爱好。
“高队,”邢永卿折断高赛想象的翅膀,“查过了,房子的租户申请廉租房不久就买房搬走。按理说买了房就不能享有廉租房的使用权,但他走后门,把房子盘下来,转租出去,挣个差价。现在的租户叫周京京,任职于一家主营海外保健品的网销公司。周京京连续两个礼拜没有上班,也没有跟人事请假。”
“谁报的警?”高赛把视线抛回屋内。
“周京京父亲。”邢永卿用指背抵着鼻子说,“给他打电话不接,老人坐高铁从外地赶来,单位和住处都没找到人,就报了警。”
“员工两周没上班,公司也没动静?老板和同事真够冷漠的。”高赛随口说。
“也不能说冷漠,人之常情吧,现代人都比较封闭,不愿打扰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打扰。”
高赛没有跟邢永卿深入探讨社会现象,把注意力集中在案发现场,一番打量之后,目光降落在床上。他拾起i-Vision,递给邢永卿,后者没有伸手去接,“愣着干什么,戴上啊。”
“又是‘门’干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高赛把i-Vision套在邢永卿头上,一般来说,成年男性失踪的案件并不常见,他们既不会自己走丢,本身又没有太多可供榨取的价值,几十年前,他们还可以充作壮劳力,随着机械化大面积普及,劳动力早就过剩了。
邢永卿一边
熟练调试设备,一边吐槽高赛保守,植入芯片技术已经相当成熟,跟打耳钉差不多,劝高赛尽快升级自身的硬件,不然就跟社会脱节。
高赛自动屏蔽邢永卿天花乱坠的宣传。植入芯片技术的确成熟,但常有芯片刺激到脑神经的新闻爆料,导致用户痉挛和暂时性失控,具体表现是大脑短路,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就跟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似的。高赛倒不是担心副作用,而是单纯对网络的恐惧和排斥,像他这样的人并不少,有自媒体撰文称其为网络恐惧症。
一切准备就绪,邢永卿却开不了机,问高赛是不是无线电源面板坏了。高赛让邢永卿自行检查,后者鼓捣一番得出结论,电源正常,只是欠费。高赛让邢永卿垫付。
“说好了,垫付啊,你回头得给我报销。”邢永卿仔细与高赛确认。
随着续费成功,无线电源面板泛起一圈不断向外扩散的蓝色涟漪,i-Vision成功启动。邢永卿很快把i-Vision摘下来,对高赛点点头,说:“看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