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匆匆拜别,推开卧房门时,云胡正趴伏在床榻边上,墨丝随意散落,遮掩住他苍白的脸色。
晚饭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干呕了老半天,也只能吐出些许酸水来,谢见君点起烛灯,倒来一杯水,将小夫郎从榻上扶起。
云胡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眼眸中氤氲起雾蒙蒙的潮气,他颤抖着手接过水杯,抵在唇边轻呷了一小口,等不及咽下喉咙,便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用力地喘息着,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谢见君眸底满是心疼,他靠在床榻上,搂紧了小夫郎,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胸口处,一下接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
“夫君。。”云胡哽咽着,他伸手环住谢见君,任凭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濡湿了他的脖颈,“夫君,我难受。。。”
“哎,我在呢。”谢见君腾出手来,抹去他脸颊上的泪珠,又亲了亲小夫郎滚热的额前,低低安慰道:“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夜深人静,小屋中银辉满地。
云胡枕在他的肩头,良久,忽而哑声道,“你以后会再娶旁人过门吗?”
累极了的谢见君原是昏昏欲睡,冷不丁被这声音惊醒,他定了定神色,不带一丝犹豫,“不会。”
云胡淡淡地“哦”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前,闷闷道:“你可不能骗我。”
谢见君往一侧稍稍挪动了下身子,后背摔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往常无异,“不用怀疑,我此生只娶你一人,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也不会改变。。。”
漆黑夜幕中,小夫郎唇角微微弯了弯。
“我们云胡有点不对劲呐。。。”谢见君敏锐地问道,他伸手揉揉他的后颈,“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好端端的,怎么冒出这样的念头?还是我近日不在身边,让你觉得不安了?”
云胡张了张口,到底没把钱婶子的话说出来,那日没从自己这儿讨到巧,眼见着钱婶子安分了许多,许是已经打消了念头,如此,便没必要再折腾了。
他调整了下趴伏的姿势,整个人像只困倦的小猫儿似的,蜷缩在谢见君怀里,捂嘴打了个哈欠,一副要睡不睡的迷瞪模样。
数日的孕吐,加之食欲不振,他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红润,都消退了下去,连嗓音都被侵蚀得喑哑不清。
谢见君那些未能说出口的安慰的话,如今都化作利刃,悉数扎进他柔软的心窝里,连呼吸都泛着疼。
“睡吧睡吧”,他贴了贴小夫郎湿润的脸颊,“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看花灯…”
云胡神思迷糊,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道了声“好”。
翌日休沐,起早趁着怀中人还没醒,谢见君嘱咐王婶帮着炖上燕窝,起床送满崽去书院上学。
马车里,
“阿兄,你只送我到书院门口就行!”满崽望着几日不见的阿兄,心有惴惴道。
谢见君瞟了他那一脸的心虚模样,故意逗弄道,“怎么?担心我要送你进学斋,顺道儿再跟夫子问问你近日来的功课?”
满崽下意识地捏紧自己的小书袋,讪讪地笑道:“学、学斋就不必了!我们书院门口离着学斋很远!阿兄难得休沐一日,还是尽早些回家陪云胡吧!我可以自己走进去!”
头顶乍然落下一记爆栗,他缩进马车角落里,登时就捂着脑袋抱怨道,“阿兄果真不疼满崽了,每每回来便只问功课!尚不如不去那劳什子书院,省下阿兄惦记!”
谢见君被控诉得直笑,他还是头一回见人将不想上学一事儿,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只小家伙那句“果真”却让他警铃大作,“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搁这说阿兄不疼你了?”
满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一脚迈进坑里了,悻悻道:“还不是钱婶子说的,明年等你和云胡有了自己的小娃娃,便是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疼爱我了,她还说要给我找个小嫂嫂,到时候你们冷落了我,就会有小嫂嫂对我好。。。”
谢见君脸色霎时冷了下来,难怪昨夜,云胡会突然问他再娶亲一事儿,感情是这钱婶子,仗着他不在家,云胡性子又软弱,在这搬弄是非呢。
“阿兄,钱婶子说的话,会是真的吗?”满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小兔崽子,胡想什么呢?阿兄何曾同你说过这样的话?”谢见君伸手揉乱他的髻,凛然道:“看来得嘱托夫子好好盯着你读书了,这圣贤正经书上学来的东西都抛之脑后,不入流的话倒是往心里去,下次若再有人搁你跟前乱嚼舌根,只管怼骂回去,哪来什么小嫂嫂,你当你阿兄有三头六臂,能应付得了?”
满崽被念叨得头大,适逢马车停在书院门口,他忙不迭拎着书袋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书院跑,可比往常云胡来送时,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要利落多了。
谢见君掀开帘子,一直目送他入了书院爬上石阶,才唤李大河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