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建元帝凌绝如今的皇位并不是名正言顺得来的,当年永平帝因江南堰河决堤一事殚精竭虑,最终卧床不起,弥留之际将帝位传给了当时的太子凌荣,哪成想凌荣登基不过十三日,便被凌绝逼宫篡位,身死之后连个谥号都未有,其后史书工笔也只称之为废帝,未葬入皇陵,其名亦不入太庙,仿佛从未存在过这么个人一般。
而当时季惊林因在江南平乱无暇顾及,待他班师回朝时事情已成定局,诸多因素相加之下只好默认了此事。
凌绝的皇位便这么坐了下来,早先虽也有宗室之人反对,但随着凌绝日益掌握权势,对宗室暗中开展了一场杀戮,能活下来的都是些痴傻残障之人,哪还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刺獠、影卫乃是永平帝未登基前便创立的两个组织,刺獠专司暗杀之职,往往能在战场上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而影卫则是为保自身安全而设下的,大安建国之后这两个组织被保留了下来,但是不受朝廷所辖制,只受令于皇帝一人。
当年永平帝可没少用刺獠诛杀异己,其弟胶东王原本意图谋反,但在起兵之前的夜里却十分离奇的遭人暗杀身亡,全府上下三百余口无一人幸免,此事一出,天下皆惊。
这是刺獠第一次明面上向众臣展现出了其锋利的獠牙,之后的几次出手更是让人闻之胆寒。
何为刺獠?帝王之刺,天子獠牙,诸臣所惧也。
“当年父皇逼宫之时,刺獠与影卫确实是伤亡惨重,不过最终刺獠残部反戈影卫投效了父皇,影卫遭此重创几乎全军覆没。”凌昱缓缓道出了一个惊天之密,“这些年几位皇叔的离奇死亡便是刺獠的杰作。”
“太子是想说刺獠也会对我动手?”季舒轻笑着执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随即一饮而尽,似乎丝毫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人暗杀。
“刺獠虽不如皇祖父在时那般可怕,但父皇这些年也一直在壮大这个组织。”凌昱也未将话给说死,“当然了,世子有没有危险还得看父皇的意思,说不定父皇感念镇南王功劳,便因此改了主意也未可知。”
季舒心内冷笑,凌绝若是感念她老爹的功劳,她恐怕要死得更快些!这反话她听得明白,却不代表她乐意被凌昱牵着鼻子走。
“太子说得很是,我这些年干了那许多混事,陛下都未有责罚,想来是不会将我如何的。”季舒拿起筷子挑挑拣拣的吃着盘内的佳肴,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倒是听闻宫中皇后这些年身子似乎不大好。”
所以说到底谁才是建元帝最想除去的人还不得而知呢。
曲华良眼皮一掀,第一次正眼打量着季舒,目中精光暗闪,眉心不自主地隆起。
“世子,本宫此次乃是诚心相邀。”被季舒打了多次太极的凌昱显然已有些不悦。
季舒抬起了头慢悠悠地说道:“我也很有诚意地来了啊。”
亭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有季舒一人胡吃海喝的声音,不时还赞叹着菜肴的美味,甚至还对身旁的沈浥尘说道:“你也吃啊,这菜味道挺不错的。”
沈浥尘闻言竟还当真动起了筷,好似两人今日来此确实只是为了吃这么一顿饭而已。
曲华容看着身旁凌昱那阴沉的脸色,轻蔑地勾起了唇角,一双丹凤眼里满是玩味,只是当侧头看向那个自来这之后就没给过她一个眼神的女人时,这笑便更深了些。
“本妃有些乏了,便不打扰诸位商讨要事了。”曲华容理了理衣袖便要起身。
曲华良剑眉一皱道:“二妹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未有大碍,只是久坐疲累了些。”曲华容说罢状似无意地看向了凌静仪,“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静仪了,不知静仪可愿陪我走走?”
一直未曾开口的凌静仪眼睫微颤,只是还未待她开口,坐在身旁的曲华良便侧头看着她道:“那就有劳公主了。”
凌静仪这下有些进退两难,走,非她所愿,不走又说不过去,抬头看着已然起身的曲华容,咬咬唇只得跟了过去。
两人一走,亭内便更显冷清了些,不过谁也不打算先开口,各自在心内盘算着自己的筹码。
曲华容解了兰舟,将船划离了听荷亭的视线,而后便放下了手中的桨,由着小舟随波而动,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凌静仪,缓缓启唇道:“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的。”
“皇嫂大好的日子,静仪自然要来恭贺。”
听见这个称呼,曲华容心下一涩,不由冷笑道:“那这么说,我是否还要多谢大嫂愿意赏这个脸呢?”
声音在“大嫂”二字上尤其念得重,说不出的咬牙切齿。
凌静仪垂在身侧的手一紧,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最终撇过了头不再出声,曲华容心下一怒,直接欺身而上掰过了她的脸。
“怎么?今日既然来了却还要这般作态吗?”
已站在船侧的凌静仪退无可退,被迫看向身前面带愠色的曲华容,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哀怨地泣道:“那你要我怎样?你我又能如何呢?”
曲华容一怔,随即松了手,为她轻轻拭去面上泪水,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坚定,“静仪,究竟会如何,你我总要试试才知。”
“我明知自己不该来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见你,结果来了却又不敢去看。”凌静仪终还是忍不住,将头抵在曲华容那略显瘦削的肩上,双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襟,眸中泪水越止不住地流,像是要将压在心中的委屈一块给流出来,“华容,我们这般真的可以吗?”
“你信我,我会将此事与大哥明说的。”曲华容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背,“你也知道大哥心中早已有人,别怕,我会处理好的。”
“二姐、大嫂,你们这是……”曲阑珊不知何时竟也摇着叶扁舟过来了,好巧不巧的撞见了二人。
凌静仪忙从曲华容的怀中退了开来,转过身用锦帕擦拭眼角尚存的泪痕。
“也没什么,不过是方才说了些不大好的事,让你大嫂伤心了。”曲华容很是淡定,见沈浥尘也在,于是问道,“你与世子妃这是要去哪?”
“哦,沈小姐来时不慎被这湖上的荷叶打湿了衣裳,我这是将她送到岸上去。”
“正好我想回房歇着,看世子妃身形与我相差无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那正好有几套尚织局新送来的的衣裳。”曲华容对沈浥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