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她一人,她将杯子拎起,在手中掂了又掂,看了又看,拿荧光笔照了几照也无现,既是水杯,说不定有温变效果?桌上恰好有一壶热开水,她取来倒入杯中。
静置,果然有变化,黑色的杯壁上开始隐隐显色,她凝神静气,显到一半已见端倪,杯壁上印着四个花哨大字:一见钟情。下面还有小字:一杯子,一辈子。
扭到另一面,赫然印着一张虞一的照片。
这照片她也见过,想来是从社交账号上下载的,印刷工艺不佳,画中人美丽容貌仍然无损,并随着温变愈清晰起来。
她沉默地看了半晌,只感到心中哑然,无话可说,逐渐盯得出神,连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个人都没察觉。
“方老师。”
她听见这熟悉声音,场面惊恐如同杯子上印的这人正开口说话。她匆忙站起身来,杯中滚烫的热水翻洒出来,足有半杯都泼在她的裤子上。
方细向后扭过脸,将杯子扶正往里推去,但虞一已然看见了。“你把我的照片印在杯子上?”她有些惊奇,更多是像在看笑话。
方细索性拿起那只杯子,走到茶水机处将水倒掉,洗净擦干,放回礼物盒中原样封好,递给虞一。“这是光辉托人给你的。他说是你托他买的。”她对虞一的嘲笑回以审视目光,好掩饰她的心虚。
“既然是我的东西,你干嘛打开看?”虞一掀开盒盖,温变后的图案还未褪去,她饶有兴味地拿起杯子扭转着看了看,“我没托他买过。那这应该算他送给我的咯?我是不是应该回个礼?”
“……随便你。我是不该看你的东西,抱歉。”内部电话响,是教导处王主任找她,她如抓住天降稻草,马上告辞:“王主任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方老师。”她挽留她。听语气是绝无好事。“这杯子我用不上,我就算再自恋,也不方便用一个印着自己大头照的杯子吧?你要不要?送你做个纪念呀。”
方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虞一笑笑,随手将那只礼物盒搁在方细桌上。
王主任定了方细去参加市里的青年教师竞赛,政治任务,没得拒绝。
她说:“理综组年轻老师太少,我想来想去,论履历论能力,还是你最适合。”
“不是还有物理组的华老师?”方细拿手遮掩裤子上的水渍。
闻此人物,王主任眉头深锁,“他也去,但他的能力你也知道,学生私下都讲他了,照着课本读,上课好像上坟。外头本来就说这几年我们学校师资不行,纯靠生源……哎呀,说起这个华老师……要不是当时应聘只有他一个男生,也不会录取他,他学历也一般,比你差远了……对了,他是不是在追求英语组的虞老师?我看他总约她吃中午饭。”
“……我不清楚。主任,我要去看晚自习,教师竞赛的资料我先拿走了。”她离开教导处往教室去,手上一本题册都没带,若回办公室拿,怕又与虞一照面。
人人都爱虞老师。这世界简直是围着虞老师在转。
她敬而远之。
*
“朋友?上次你去她家住的那个,家里开大排档的农村朋友?”
周予不喜欢钟琴特意强调是“农村”朋友,可她不喜欢,似乎恰是坐实了这二个字在她们母女的世界中是个贬义词。“……对。”她察觉钟琴的不赞成态度,只好避开目光,低头夹菜。
她与阿妈在外婆家吃饭,一席祖孙母女三人。
“每个周六都到别人家借住?她父母知道吗?这样打扰别人家,也不见父母来个电话。”钟琴话里有话,在批方泳柔不知礼节。她对泳柔没好印象,倒不是因为泳柔本人,上次元旦,周予到乡下过夜,她已不太赞成。
“……不是每周六,要看比赛赛程。”
“哦,哪一周不打比赛就不用住,比赛打输了也不用再住。”钟琴嘲笑:“跟去酒店下榻一样。学校怎么不在酒店定个房间?这点社团经费该有吧?”
周予不满钟琴话中夹刺。“我已经跟她约好了。其他家不在市区的同学也是这样,在别的同学家借住。”她想,李想必不用因这种事与父母口角。
“你意思是别家父母比我通情达理咯。”
周予向外婆投以求助目光。外婆歪头耸肩,无声表明:我不介入你们母女间事。
“下周六我和你爸都不在,随你怎么安排。朋友是你自己选的,我不管你。不过,在学校做做朋友可以,到对方家里去走动就没必要了,又不是什么好家庭,乡下地方,也不一定安全。上次你说她们家元旦要做什么?合生辰八字?”钟琴嗤笑说:“真是民智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