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募军饷前的最后一日是个阴雨天,一夜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下来,雨水化为湿意无孔不入地钻进蚕农心里。而当他们起身,看到昨夜尚还旺活地蚕虫已经开始大片大片地死亡时,心下更是忍不住发凉。
与之相反的是沈金山,起了个五更赶到码头,薄雾中几艘楼船靠岸,登上舢板,当他看到船舱里黑得发亮的黑炭时,兴奋的眼中发出强烈的光芒。
绸缎铺暂时停工,他调集人手将煤卸下来,装到平板车上,迅速运往青城四面八方。
天刚大亮,十里八乡的蚕农坐在蚕室内,如丧考妣挑拣着蚕僵。蚕虫吃得圆鼓鼓,有些已经开始吐丝结茧,却因为这场倒春寒生生冻死。三四尺宽的簸箩里,一张蚕捡完后稀稀落还剩不到一半,不少蚕农红了眼。
“眼见这太阳总不出来,天比冬日还冷,再熬几日这波春蚕可就白忙活了。”
但凡养蚕的心里都有数,望着窗外树叶上的霜,他们心一点点往下沉。
“卖炭咯~卖炭咯。”
天籁般的声音传来,如绝境中漂过来的浮木。
“有人卖炭?”
邻里间不约而同地冲出去,看到平板车上黑得发亮的炭时,就如饥渴了几十年的汉子看到赤身果体的黄花大姑娘,眼睛都开始发绿了。
可当他们目光移开,看到卖炭之人衣裳后面的“沈”字后,心里没有来的一阵发毛。
沈家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预料的没错,有百姓按捺不住心头激动,上前问道怎么卖,问出来的炭价却让人暗暗咋舌。
“照这个价,光买炭花去的大笔银子,这一季的春蚕就白忙活了。”
“可不是,这些黑心肝的,抢了他们的炭。”
有激动的人撸袖子打算硬抢,可大多数人尚存一丝理智。青城本就富庶,大多数百姓家都存有余粮,即便亏一季春蚕也不至于彻底揭不开锅。打家劫舍可是犯王法的事,能吃饱喝足,没必要为这点事把自己搭进去。
“沈家全家都是黑心肝的,没必要为了他们的炭把自己弄进大牢。咱们且等等,胡老爷肯定能弄到炭来救咱们。”
听到胡九龄名号,大多数人冷静下来,连说要打劫的几人也放下拳头。
谁知沈家下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放下推炭的平板车,沈家下人面露不屑:“青城地处江南,几时能用到点炭。莫说是青城,连整个州府就只兵营存了那么一点。而那些如今全被我们老爷花大价钱买了过来。就算胡老爷手眼通天,现从产地弄,等一路运到青城,耽搁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诸位家中也有在州府当兵丁的,不信可以自己问,要整个州内还有炭,我把头砍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说完沈家下人昂首挺胸,神色傲然地看着面前这些人。前几日因为自家姑娘之事,连带下人都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偶尔出来采购都得受人指指点点。这才多久,风水轮流转,想到这那下人越发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