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慈在赌,她赌小侯爷身为天皇贵重的那份骄傲。
“说得没错,来人,抓住沈家姑娘。既然她不回沈家祖籍,那便让她呆在大牢内安心思过。”
跟在后面的暗卫上前,利索地反剪住沈墨慈双手,将她连推带踢弄出草丛。
“侯爷怎可如此不讲道义。”
“跟你需要讲道义?”道义、道理这等东西,是跟明白事理、光明磊落之人讲的,对上这种心思歹毒、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他傻了才会去讲那些。
冷冷地扔下这几个字,把最后几名暗卫派出去,抬头看看逐渐到中天的月亮,他挥动马鞭一路朝沈家赶去。
而被暗卫反剪住手治住的沈墨慈心凉了一半,在用尽浑身解数都不能打动暗卫后,她彻底绝望了。然而让她绝望的还在后面,向来都是面壁思过、跪佛堂思过,从没有高床软枕、华服美婢、玉盘珍馐这样好生伺候着让人思过的,方才“思过”两字说出来,暗卫就已经明白了小侯爷意思。即便是蹲大牢,牢房也分三六九等,既然是思过,当然得住得清贫点。是以暗卫动用特权,将沈墨慈放在了一间最为狭窄、潮湿的牢房。
身下稻草已经长出青苔,找个角落坐下,还没等坐稳就察觉到底下臭味,站起来凑过去看,才发现那角落中有两坨形状可疑、早已发黑的粪便。再往另一边靠,隔壁牢房中脏兮兮的囚犯嘿嘿笑着朝她伸手。
生在沈家,自打落地后便锦衣玉食,曾以为祖籍老宅是人间地狱的沈墨慈,此刻却来到了真正的人间地狱。而在她过来后没多久,牢头又带过来另一位狼狈的乞丐。生锈的铜锁打开,人推进来,在沈墨慈恐惧的尖叫中,她与宋钦文关在了一起。
与身处地狱的两人不同,快马回到胡家的小侯爷却觉得自己身在天堂。
这一切还要从阿瑶回府说起。自知脑子不够聪明,阿瑶只能多努力些。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她升腾的斗志总会消磨在阿爹的宠溺中,但重生后她心智坚定了些。
大半天忙活宴会的事,给舞姬选首饰,亲自参与场地布置,然后与酒肆掌柜夫妇商议舞蹈,这其中她接触到了许多从前从未见过的人,更是做过了许多先前从未做过的事。虽然不一定所有人都比她厉害,也不一定所有事都比胡家下人做得那些好,但眼界的开阔让她收获颇丰。
用完晚膳后她没有回绣楼,而是走到浮曲阁,挑灯点蜡将一整日的心得写下来。
这事正好被回来的空海大师撞到,见小徒弟如此上进,他也坐下来指点一二。今日的事总绕不开小侯爷,空海大师也有撮合两个徒弟的心思,刻意歪楼之下,不知不觉两人间的话题就变了味。
在空海大师口中,小侯爷那就是个可怜的人,从小没人疼没人爱,长这么大晚上回来还没人给递过热烫热毛巾。
强行忽略定北侯府成群的丫鬟,空海大师直把小侯爷说成了个可怜虫。
“景哥哥好可怜。”
阿瑶心下软得一塌糊涂,想到这些时日对上沈墨慈时,景哥哥屡屡帮她,而她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当即她坐不住了。命人熬上补汤,做好宵夜,随时烧着热水,她边等边与空海大师讨论今日所得。
等到两人讨论完,正好赶上小侯爷回府。命丫鬟端好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阿瑶在客院门前迎住了忙碌了一天归来的他。
“景哥哥,你先擦把脸。”
“布巾给我就好,水给你,漱下口。”
“趁热把汤喝了,先暖暖身子。”
“然后再吃点东西。”
穿着一身绑袖袍服的阿瑶忙前跑后,端茶递水又添汤,若是忽略肩上顺下来的少女辫子,就完全像是个围着晚归夫婿忙活的小媳妇。
早已习惯清冷的陆景渊,这会一颗心活像是泡在温泉里,全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毛孔无不透着舒坦,常年冷冽的面色也逐渐变得柔和。
“吃东西要坐下。”轻轻彻起衣袖,示意他走到桌边。
全身心投入到如何让可怜了十八年的景哥哥真切感受到别人关怀的想法中,阿瑶低头看着桌上的菜色。正好方才她与空海大师讨论过如何摆盘,素菜、肉菜以及汤菜分别该放哪,该什么时候放,这里面都大有学问。
因为规矩太过繁琐,空海大师便以定北侯府的主子日常习惯为例,详细地与阿瑶解释一番。
不久前刚说完,这会阿瑶记得一清二楚。简单几道菜很轻松地摆好,她微微躬身:“景哥哥,请用。”
“你也坐下,咱们一块吃点。”
可她刚才已经吃过了。不等阿瑶拒绝,刚才她牵着的那只大手伸过来,拉着袖子将她拽到身边,然后另一只手递给她一双筷子。
接筷子的同时,因为有些紧张而一直低头忙活的阿瑶终于正眼看到了少年。方才院门口虽有红灯笼,可他站在阴暗处面容看不太真切。如今房中灯火通明,他俊朗的五官也清晰展现在她眼前。
初识时阿瑶便隐隐觉得,东山脚下那位张扬的玄衣少年,大抵是她这两辈子见过容貌最为俊朗的男子。身形颀长、五官无可挑剔,尽管气质有些冷冽,喜怒不定的性子更是让人小心翼翼,可强大的气场更是让人难易忽略。
然而今夜,就在此地明亮的烛光下,他周身一直存在的冷冽如骄阳下的冰雪般彻底笑容。紧绷的唇角趋于柔和,连鹰隼般慑人的双眸也没了先前那股威力,其中更好似流淌着一股春水般的温柔。
“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