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大怒,挣脱出脚来,回身就把挂在墙上的佩剑扯了下来,“贱妇,我杀了你!”
眼看夫要杀妻,上面的邢王两位夫人立即变了脸色,一叠声的喊人进来拉架。
“好汉不吃眼前亏,奶奶快走。”趁乱平儿就来搀扶王熙凤。
王熙凤呵呵两声,摸着平儿的脸道:“我心知他是要扶你为妻的,可你要是觉得你苦尽甘来了,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死后,这满府上下的劫难也就来了,若想得个好结果速速离了这火坑才好。”
话落,王熙凤就把平儿甩去了一旁。
“贾琏,那年你持剑满院子追杀我时就是真心的,如今你得了我的把柄了,还不快来捅死我更待何时?!”
王熙凤这么一激,贾琏顿时怒气上脸,也不知在这般混乱的情况下是谁推了贾琏一把,便见贾琏蓦地瞪大眼睛,手里的剑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噗”的一声就刺进了王熙凤的心窝。
血,登时就溅了出来,丫头婆子夫人轰然嚎叫,“杀人了——”
“杀人了——”
贾琏的脸也白了,惊慌撒手,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两股颤颤,浑身发冷。
血,溢了王熙凤满嘴,她一开口笑满嘴都是血牙齿。
一步、一步,王熙凤摔倒了,可她留着一口气还是爬到了贾琏脚边,扶着他的小腿一点一点趴伏在了他的膝盖上,歪着头对他笑,一咧嘴就有血流出来浸湿了贾琏靛青的绸衫。
贾琏俊俏的脸雪白,望着王熙凤歪头的血脸一动不动,浑身僵硬,良久后,倏然惨叫。
像扒拉臭虫一样把王熙凤的尸体扒拉到一边,跳起便逃,惨叫似疯。
便在此时,梦醒了,躺在罗汉床上脸色蜡黄的王熙凤蓦地睁开眼,只觉嘴里腥甜发痒,蓦地一声咳嗽就喷出了一口血来,只觉心窝真的被冷剑捅了一下一样。
一直守在旁边的平儿见状登时吓坏了,忙手忙脚的上前服侍。
“奴婢马上让人请大夫。”平儿哽咽道。
“不、不必。”王熙凤一把拉住平儿的手,倚在金钱蟒大红靠枕上,缓了缓才流畅的开口道:“平儿,我知道我的寿限到了。”
平儿急的眼泪直掉,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想来想去竟没有一句可用,因为王熙凤的病情她是深知的,大夫也说怕就是这几日了。
“来,坐下,咱们说说话,笑起来,我可不爱看人丧气哭啼的脸。”王熙凤笑着拍拍床沿。
平儿抹抹眼泪坐了半个身子,忙忙的赔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王熙凤笑道:“生死寿夭本就是平常事,这话是咱们天师常说的,身为天师的家人咱们都得看开些。”
平儿忙忙的点头,一眨眼就掉下两串泪珠来,又忙不迭的擦去,赔上一张难看的笑脸。
“近来我因着头疼脾气暴躁了不少,撵的人都不敢到我跟前来,我也许久不曾听到外头的新闻了,这会儿我的头像是忽然一下子清明了,前所未有的舒坦轻松,你可有什么新闻告诉我的,等晚上我说给天师听。”
遂,平儿搜肠刮肚的说了些亲戚们的近况,一主一仆闲话家常,不一会儿王熙凤就睡了过去。
平儿见状连忙闭嘴,给王熙凤掖了掖锦被就轻轻的走了出来。
——
荣禧院,廊下有个凉亭,自贾琏闭门不出以后便是贾琏专属的地方,只有王熙凤可随时进出,偶尔贾麒麟会被叫进去接受教导。
亭中,布局温馨,长案上总是有时令鲜花鲜果,此时王熙凤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闻着果香花香时不时的歪头看一眼旁边的躺椅,那是贾琏的躺椅,每天深夜他都会出现,他喜欢听她说那些家长里短,她也喜欢和他说这些,偶尔他也会和她说些鬼故事,还总会提前说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引人发笑。但她知道,他说的鬼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倏忽,暖风吹来了特别的花香,她知道他马上就该出现了,可这次不同的是,她隐约在夜幕上看见了血红的花,那花儿一簇一簇绵延不尽,似火如霞,幽幽颤颤,铺垫成了一条路,在路的尽头驶来了一辆青铜马车,那架车的人不是贾琏又是哪个?
不一会儿星星点点的金光在一旁的躺椅上凝聚出了贾琏的身躯,王熙凤扭头看过去正和他灼灼灿灿的桃花眸对上。
“凤儿。”
“爷。”
相视一笑,王熙凤道:“爷,今儿我浑身轻松,和你说些好玩的,天香终于给薛蟠添了个儿子,我真是没有想到,薛蟠那样的性子竟能守着一个天香过日子,那些年大夫都说天香受孕艰难,姨妈要死要活的要给薛蟠纳妾,薛蟠梗着脖子不答应,得了你的话多做善事命里兴许能有一子,这些年来修桥铺路,舍粥赠药,执行如一,现如今终于守得云开,真真皇天不负有心人。”
“嗯,好事。”贾琏站起,把王熙凤抱在怀里,两人同躺在一张躺椅上也不嫌拥挤。
王熙凤心里暖融融的欢喜,乖顺的如同晒太阳的懒猫,“还有那尤三姐,那年尤氏犯错被关,尤二姐甘心依傍可卿过日子,尤三姐洗心革面,甘心追随柳湘莲而去,在外头过了十几年萍踪浪迹的日子,终是把柳湘莲那面冷心冷的人给暖热了,年头里就在京安顿下来了,今儿还送了几框自家种的柑橘过来呢。”
贾琏笑道:“尤三姐原是个情执的人,她认准了柳湘莲,一心一意追随下去,这结局是预料之中的。”
王熙凤笑道:“我冷眼瞧着那柳湘莲是个主意硬的,假若尤三姐失足给了贾珍父子你再瞧,柳湘莲绝不会允她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