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虽然骂着赖银是“来找死”,但其实,他才是试图从赖银的剑上找死,找伤,以此缓解心中苦闷痛处的那个人吧?所以他故意激怒赖银,逼其跟自己动真格………人类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无论伤害别人还是伤害自己,都要找好多的理由。还是刀和剑简单,伤害就是伤害,击中就是击中。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刻,事实便已定下。
——手臂乍然一痛,随后鲜血热溢,他被赖银的刀砍中了。
像是猫逗弄老鼠,鹰隼逗弄野兔,他故意放水,只防不攻,继言语之后一再于行动上激怒对方,一步步冷眼旁观着对方从暴怒到愤慨再到冷静再到专心,他终是被自己培养大的猛兽所伤。这一刻,他终于再次真心微笑了。
“好——你终于能伤到我了!”
看到他在战斗中真心实意地笑了,赖银明显愣了一下,但下一刻怒火复燃,为他口中的那个“终于”。明显觉得自己被轻视的对方再次运刀如风,本就击电奔星般的刀法变得更加凌厉,每一刀,每一斩,都奔着他要害而去——这并非是打急眼了的不管不顾,而是料定他躲得过去,所以倾尽全力。
他要的就是这样酣畅淋漓,叫他无以分神别顾的战斗!刀和刀铿锵相撞,皮和肉一线分开,凛光如弧月转瞬,鲜血亦呈弧线状飙洒——他们互相伤害,亦在互相泄,伤和痛才是男人止住哀戚的疗药,流血流汗都好过流泪。他跃步上前,身刀合一,劈开长风与花雪,亦斩破心中的优柔和郁悒,运刀如狂,一往无前,已经使出了自己的全力——
——银蛇狂舞,流星飞电,他欲左倏右,快闪斩,在赖银布下的严密刀网下几度来去,游走在对方刀尖前屏息寻找着机会。直至其心中再生焦躁,再次暴出致命的破绽——立即——他反手一撩,随后旋身一踢,一脚正中赖银持刀的手腕,将惊魁刀从其手中击飞。他又赢了。可是他还不想就这么结束。所以他用刀横指捂着自己手腕一脸挫败的赖银,只道——
“再来!你唔应该得翻呢点能耐!【你不该只有这点能耐】!”
赖银咬牙切齿:“当然!你俾我等住!”
然后他没有捡起惊魁刀,只叫在旁边围观的其他海赖帮兄弟:“呢个唔趁手!将我原来嘅刀攞嚟!【这个不顺手,把我原来的刀拿来!】”
……惊魁刀虽然是赖惊涛留给赖银的,但这么多年,他一直将惊魁刀霸占,以赖银不够格为由,不曾把刀交出去。对此,他是有自己的私念的——因为赖银曾经的一些话,他觉得赖银不配拿到惊魁。他曾经无法忍受,长相性格最像赖惊涛的赖银竟然背叛赖惊涛,所以他对赖银又打又骂,从没给过其好脸。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赖银还是对他有着崇拜、尊敬、畏惧、依赖种种心情杂糅的深厚感情…………都怪,赖惊涛死得太早了。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
都怪赖惊涛死得太早了。所以在赖银眼里,长兄如父。真正的父亲反而被忘却在记忆深处。其为他们兄弟费尽心血亲手打造的长刀,就这样被丢在一边,混迹泥土。其用不惯,也不愿去用。
他冷眼瞧着赖银拿回这些年自己惯用的刀,也是其自个打造又取名为“骇浪”的仿制他的惊天刀而作的六尺长刀,再次摆好架势向他起挑战,心头再次苦郁,说不出来的烦闷。他只能提起刀,试图再次用战斗帮自己忘记这一切。一旁的琼娘和蔺四,看他们兄弟俩打得凶,斗得狠,谁都没对谁手软,以至于双双都负了不少伤,如今竟还要继续打,便急得更焦头烂额,再次试图劝阻。而附近除了点子、大头这些焦急担忧的海赖帮成员,还有不少自跑来围观的玩家们。他眼睛一扫,竟在人群后看到了一个恶心的绿影在乱窜————那只尚还没有卖出去的孔雀!
“你睇边呀?!你嘅对手喺呢度!【你在看哪里?!你的对手在这儿!】”
赖银根本不给他细看那只孔雀的时间,提着其往日惯用的长刀很快就杀到了他眼前:“看招!”
…………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只孔雀影响,他此刻突然感到一种压抑的恶心感,呼吸瞬间变得沉重。可是,他对那孔雀不过是匆匆扫了一眼,其还没有开屏,为什么他会反应如此强烈,莫名感到深深的不祥不安……?
在这种不安感下,他对赖银的进攻应付得越敷衍,目光流连于附近越聚越多的人群,尝试找到那只孔雀,叫人把其逮起来。他本想叫琼娘他们帮他一起找,而他刚要开口,就被赖银火打断了——
“赖金!!唔准小瞧我!畀我使出全力!!【不许小瞧我!给我使出全力!!】”
他这才再次重视起执着赢他一回的赖银,紧握惊天,与其再次交锋。
刀锋相撞,激烈相抵,由他们双方释放出的内力威压激荡着空气,笼罩在四周,竟让他产生一种天光也因这强大的威压变得暗淡,从此阴云密布的错觉————而真正“显眼”的错觉,在他看到赖银手中骇浪刀的刀身时才正式威——
——眼睛!眼睛!
看到那一排不知什么时候赫然出现在赖银手中长刀的刀刃上、瞬间对他齐齐睁眼圆瞪的眼珠子,他一瞬间心跳都停止了,呼吸也在猛然地停下后再也找不到节奏——他感觉身边的空气在被急抽走,他再怎么大口大口地呼吸也无法将身体赖以生存的氧气吸入体内。视野中的一切迅被自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吞噬,那些原本只在刀上存在的眼珠子则以此昏暗为背景,迅复制分裂,散若群星,在他头晕眼花的世界里睁开无数只眼睛——那诅咒一般的视线伴随着记忆中刻骨铭记的强烈鱼腥味,立刻叫他弃甲投降。他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握紧手中的刀,在根本没来得及现他有异样的赖银的猛烈攻势下勉强招架住那朝自己面门劈来的一刀——又一刀————
两刀已是极限!下一刀他绝对无法挡下了!他捂着胸口,强烈地心悸出汗,眼前一片黑,以刀驻地才勉强没倒下去——在昏的视野中,他看到以招式惯性向他劈下第三刀的赖银一脸的错愕和惊慌,想收手也已经来不及————他之前为了逼其使出全力、突破潜能,逼得有多狠,如今向他落下的那刀便有多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已经被持刀者拼命收力但仍是难改其向的锋锐刀尖,沿着必要从他身上夺走什么的命运轨迹,朝着自己的左眼划来——————
————
那一瞬间,鲜血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