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目的阳光立即刺破狭小的黑暗,像是要刺瞎所有人的双眼。
坐在车厢后挡板旁的张恒宁连忙用手捂住顷刻间半盲的双眼,等慢慢适应了光线,才缓缓挪开双手。
雪山、荒原,平房和一队列队整齐、满脸兴奋的黑脸汉子,就是他目中的一切。
张恒宁在出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调适,但眼前这荒凉的景象,还是大大出了他和他所有新战友们的预料。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不过,这短暂的寂静,在连长林章峰看来,心里却一阵暗喜:看来,这批新兵,训练有素,能静若处子,就看一会儿能不能动如脱兔了。
在高原上,训练有素,其实就是忍耐有素。
高反、高寒、高山,随便拎出一项,都能把人轻易推向死亡的深渊,更何况“三高”在这里实现了胜利会师,建立了稳固的抵后要命根据地,并开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要命工作。
只有忍耐,别无他法。
“张恒宁,你还在磨蹭什么?赶紧滚下来!”
上尉指着张恒宁,大声吼道。
他就是此次的送兵干部,团军务股参谋,也是今年新兵集训队队长张涛。
张恒宁立刻站直身体,巨大的眩晕感排江倒海地汹涌而至,他赶紧扶住了车架。
他强忍住晕厥倒地的冲动,巍颤颤地伸出一条腿,向下摸索着挡板下沿的踩脚处。
二连“迎新”的威风锣鼓鼓手眼明手快,一看吉时已到,新兵就要破壳而出了,早已高高举起的手臂猛然用力,“咚”的一声,声浪破空而出,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随之一震。
本已踩到踏板、准备软着6的张恒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再加上第一次上到海拔4ooo米的地方,头脑迷糊、腿脚乏力,恍惚间脚底一滑,整个人从车上跌落下来。
还好,他及时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至于摔得四仰八叉,不过落地时依然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往前跪爬了好几步,这才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全连将士面前。
路上颠簸了两天,他的脸上、头上全是浮尘,此刻的他,犹如一尊刚刚出土的汉代跪坐陶人俑。
潜行五百里,一跪天下惊。
这个着6确实很“硬菜”,又“硬”又“菜”!
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鼓手惊得鼓锤都脱手了。
估计鼓手也觉得自己很无辜,敲鼓也就是助助兴,咋还整成申冤了。
一秒钟以后,笑声四起,本军姿端正的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太阳底下,张恒宁就那么屈辱地跪着。
他很想立刻爬起来,他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地给自己下达了“起立”的死命令。
怎奈双脚已经麻木,完全不听指挥。
他看到连队里排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脸上尉,一个板着脸,另一个快步向他走来。
指导员王建勇来到他的跟前,一把扶起他,笑着说:“兄弟,你这刚一来,就行此大礼,太隆重了,不必如此,快请起。”
人群中不知谁还扯着公鸭嗓子大叫一声:“爱卿平身!”
大家笑得更欢了。
严肃的迎新仪式,变成了欢乐的天子早朝。
在这里,“三高”从来都不是最大的敌人。
孤独才是。
学会在苦闷的生活中找乐子,是战胜孤独的利器。
这里,人人都手握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