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九一年,他六十岁】
老爷子走了,日子还得过。
家里这些孩子都有想法,那旅行社办的越来越大,他看得眼热,再加上闲不住,就提议去帮着给那些来玩儿的人做饭。
结果全家除了他自己没一个赞同的。
他难得坚持,强硬表示自己一定要找点儿事情做,最后还是红娟松了口,不过不能去做大锅饭,只能偶尔忙活。
那多没意思!还不如去和老李钓鱼!
就这样,双方又陷入了僵持。
嗯,其中一方只有他一个人。
眼看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南给出了主意,干脆就像顾家私房菜馆那样,每天就接待一两桌,再找个人帮忙,也累不着。
至此,皆大欢喜。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心里挺难受,不找点儿事情做真不踏实,你姥也是看出来我的心思才松口的。”
“过了那股劲儿也就好了。”
可不就是这样,有些心绪不是不想说,只是每次想张口就找不到话,有了事儿做,慢慢也就好了。
结果他这边自我治愈了,小儿子要闹幺蛾子了。
“本来我和你姥就担心,你小舅是想让老爷子安心才找了个姑娘来陪着演戏,但看着两人相处也不像,结果好嘛,还真是!”
一个为了让老爷子安心,一个为了远离爹妈,遇上有相同爱好的彼此还真就一拍即合了。
但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那孩子的婚姻也就两年,两年之后那姑娘远走异国,小北一边抱着宝贝相机游览风景,一边继续哄着侄子外甥女给自己养老。
红娟这次没生气,跟小儿子促膝长谈一番后,也就由着他去了。
“姥姥和小舅说什么了啊?”这事儿倒是没听人提起过,贺书然还挺好奇。
“问你小舅去,我也不知道,你姥没告诉我。”
贺书然莫名从这话中听出了点儿委屈,没忍住笑了,但笑过之后心中浮现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良久才再次开口:
“以前我听姥姥讲故事,都不怎么提起您,姥姥就说让我来找您;现在听您讲故事,倒是字句不离姥姥。”
“你姥姥是怕她走了以后,就没人来陪我说话了,才留着是不说完,让我也能有话说。”
说着,钟裕禾伸出手比了个六:“六十年,我和你姥姥一起过了六十年!金婚才五十年,你姥姥陪了我六十年啊。”
年轻那会儿单纯,眼光浅,只想着跟师父好好学手艺,日后当个大厨也能养家糊口。
长大些娶了妻生了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得过,转眼孩子都大了。
后来,孙辈越来越多,爸妈也到了年纪走了,身边其实还有挺多人,但似乎又只有红娟。
再后来,红娟也走了,身边只剩下了大黄狗。
儿女担心,轮番回来看他,白天是挺热闹,可一到晚上啊,还是只有大黄狗。
现如今,大黄狗也变成了老黄狗。
钟裕禾站起身,伸手拿过一旁的拐杖,老黄狗抬起头看着他。
“老家伙,走,咱们去买绿豆糕,我让小杨给留着了,你也能吃。。。。。。”
老黄狗汪了一声,站了起来。
一人一狗都是慢吞吞的,橙黄色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无端透露出几分历史感。
贺书然瞧着想开口叫人却不出声音。
钟裕禾似乎感觉到了,回过头朝着外孙女挥挥手,然后转过身跟着老黄狗继续走。
一步一步,没有再回头。
【那是二零一八年,他八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