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因为您决心接受裁撤,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十城户所,让他再无希望执掌整个倭区锦衣卫,因此心生不满,勾结徐海潮等人,准备暗害于您。”
苏策踱步靠近那张占据整面墙壁的倭区全图,枯瘦的五指缓缓摩挲过图上一根根交织纵横的墨痕。
很少有人知道,这副已经落时的纸质地图,是他当年作为先遣军进入倭区之时亲手绘制的。
指腹下每一处起伏凹陷,每一处山川河谷,他曾经都亲自踏足过。
手指从西部海岸线一直滑动到位于东部腹地的江户城,最后重重向下一点,终于缓缓转身。
“在帝国本土的庙堂之中,有很多人都知道老夫在千户所中挂着这幅图。他们当中有人在背后嘲笑我,说我是不敢面对武序衰落之后的悲惨现状,所以沉寂在当年的辉煌之中不愿自拔。也有人骂我,是在用这样的动作告诉他们,如今大明帝国能有用这么多的罪民区,我苏策功不可没。”
苏策坐进那张代表着倭区锦衣卫最高权力的椅子,双臂压在扶手之上,眼眸微垂,睥睨目光落在燃灯的身上。
“其实他们都说错了,老夫看的不是当年的自己,更不是什么以往的功绩,而是自己这颗杀心。是为了把自己的目光锁在这里,不去望向西北。不去看那些道观僧庙,不去看那些高门大阀。”
江户望西北,便是帝国北直隶。
“看来终究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啊。不过做到这一步,老夫也算对得起当初先帝薨逝前留下的遗言了。你说是吗,明王?”
苏策笑容不屑道“还是说,到了这一步,你依旧不敢在老夫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爪牙,只敢躲在背后玩一些拙劣的把戏,甚至连通过这具傀儡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落地,燃灯颤栗的身体缓缓恢复了平静,贴在冰冷地面上的头颅慢慢抬起。
“千户,其实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燃灯脸上的表情再不见最初的惶恐,取而代之是一片空洞木然,瞳孔深处泛出一片非人的金黄色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答案很简单。”
苏策话音冰冷道“你不配。”
“我为什么不配?倭区锦衣卫建立之初,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是我主动舍弃了寒山寺佛子的身份,毅然投入你的麾下。这些年我违背佛序的戒律和自己基因的渴求,从一名有望成佛的文僧转变为嗜血的武僧,为你镇压倭寇、剿杀鸿鹄,一步步帮你坐稳了今天这个位置。”
‘燃灯’,或者说是明王,此刻跪坐在地,腰背挺直,毫不畏惧与苏策对视。
“论功绩,其余九城百户谁能望我项背?论能力,在你无心政务的时间里,我何曾让江户城出现过任何动乱?既然这个千户的位置伱已经不想要了,为什么不该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配坐这个位置,又有谁能坐得稳?”
明王脸上神色狰狞,急声道“你把位置给我,我甚至能让新东林党取消裁撤的决定,带领这些兄弟们回到北镇抚司,拿回这些年我们该得的东西。”
“你不是想要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吗?我同样做得到!只要我当上千户,他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跟儒序门阀讨价还价,甚至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你不想做的,我来做。你做不到的,我能做。”
直到今天近乎图穷匕见的时刻,明王终于敢宣泄出心中压抑已久的不满和愤恨,话音中带着兴奋颤栗,按在膝盖上的十指几乎插进大腿之中,嘶吼出声。
“倭区锦衣卫千户,本就该是我明王的!”
“看来你还是没胆量在我面前说实话啊。”
平静的话音如同一阵冷冽朔风迎面砸来,扑灭了明王眼中燃烧的火焰。
苏策摇了摇头,淡淡道“你是想用倭区千余名锦衣卫的性命当做筹码工具,配合你背后的佛序势力去阻挠新东林党的新政,最好是能让倭区沦为一片再无任何价值的废墟,在张峰岳的身上狠狠抹上一把血。做完这一切,佛序的秃驴们自然会赏你一个成佛作祖的须弥座,让你上灵山塑金身、吃香火。”
苏策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对着明王轻轻一点,如同盖棺论定“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被戳破了谎言的明王用牙齿嚼着嘴唇,乳白色的仿生血液沿着下巴不断滴落,砸在飞鱼服上。
佛气褪尽,恶相浮生。
“你看不到半点我会把位置留给你的迹象,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等到倭区锦衣卫被裁撤干净,那你将会失去在寒山寺立足的根基,这些年在倭区浪费的心思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你退而求其次,选择出卖我,给自己止损。甚至如果你的贪心再重一点,应该会想拿我的尸体去炼护法神,因为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对得起你口中所谓的那些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