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吐蕃长途跋涉的劫掠也需要成本,只要大唐道路上的军镇守捉能抵挡一阵,待赤水军杀到,那吐蕃不仅抢不了多少东西,还要遭受重大损失。
第三种,料敌先机。事先摸清吐蕃的劫掠路线,不仅可以避免劫掠,还能打一次伏击。这种方式是最优的,但是难以轻易实现。
王忠嗣现在采取的,是第二种方式。
李琩思索片刻,道:“如果这两人真是吐蕃斥候,他们能混到这酒肆里,必定有人从中协助。”
契苾忠闻言,面露难色,迟疑了半晌,道:“这酒肆虽然是王刺史所经营,不过以末将对王刺史的了解,他绝不会暗通吐蕃。但是……”
契苾忠顿了顿,才接着道:“但是王刺史应该知道暗通吐蕃的是谁。”
契苾忠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这话说出来,基本就要露底了,可要是不说,那李琩就会遗漏一个重要消息,从而失去对吐蕃的一次反击机会。
两相权衡之下,契苾忠最后决定以国事为重。
李琩听到这话,果然有些惊讶。
李琩接着烛光打量着契苾忠,沉思片刻,道:“如果王刺史知道谁暗通吐蕃,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李琩没有问契苾忠为什么清楚王刺史知道谁暗通吐蕃,契苾忠也有些讶异,愣了愣,回道:“他极有可能杀人……”
契苾忠原本想说杀人灭口,不过王大庆又没有参与通敌,用这个词不合适,因此契苾忠顿了顿,换词道:“他可能选择自己善后。”
李琩道:“人绝不能让他杀了,吐蕃千幸万苦把人送进来,不能让他们功亏一篑。最好我们能顺藤摸瓜,弄清楚吐蕃到底想做什么。”
契苾忠明白李琩的意思,道:“那末将派人盯着王刺史,看他要杀谁,末将再暗中阻止。”
李琩道:“如此甚好,有劳契苾忠将军。”
“是。”
契苾忠领命,退了下去,但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道:“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李琩点头,和契必忠来到角落。
契必忠道:“殿下,您不好奇末将怎么知道这些内情吗?”
李琩没想到契必忠问得这么直白,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契苾忠单膝跪地,道:“不瞒殿下,末将先前曾和王刺史同流合污。”
李琩一怔,道:“你这是自吗?”
契苾忠道:“以殿下的才智,查清这些事只是时间问题,与其让殿下浪费时间,不如末将主动交代,殿下想知道什么,请问吧。”
李琩沉默下来。
经过前面的一系列事情,李琩大概猜到了契苾忠和王大庆的联系。
但是李琩并不打算清算契苾忠。
因为其一,秋收时节,吐蕃极有可能劫掠,在这种时候清算契苾忠,必定会引起军队震动,不利于军事安排。
其二,自李琩进河西后,契苾忠的所作所为都十分忠诚正直,甚至为了李琩的事,不惜和王大庆翻脸。
契苾忠确实干了不少坏事,但是他又忠诚,这样的人,很难用单纯的好或者恶来评价。
大部分人就是这样的复杂,像王忠嗣和高仙芝这样纯粹的人,只是少数,如果李琩只用纯粹的人,那他能用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这就是所谓的水至清则无鱼。
其三,大唐腐败的根在朝廷,在李林甫,在李隆基,根不剪除,无论李琩怎么做,都只是治标不治本,他弄死了一批人,又会上来新的一批人,这样得到的结果,只会是他树敌越来越多,而腐败的根本无法解决。
如果李琩所谋者小,只求做一直臣,那他会一往无前,治标也未尝不可,可是李琩走到今天,谋的不只是直臣,他有更大的目标。
为了更大的目标,为了治本,李琩只能选择暂时的妥协。
其四,安西和北庭才是李琩的基本盘,李琩要经营河西,还需要一段时日,他不能未到河西之前,就搞得河西一半文臣武将人人自危。
李琩沉默了许久,才道:“自太宗始,契苾一族满门忠烈,你的祖父契苾何力,在对阵吐谷浑时身先士卒,屡立战功,后又破高句丽,进镇军大将军,兼左卫大将军,封凉国公,如此赫赫战功,大唐不会忘,我也不会忘,契苾将军继先祖之志,一心报国,偶尔被人引诱,走错了路,我岂能苛责?”
李琩说这话的时候,想起了仆固怀恩。
仆固怀恩也是满门忠烈,为了平定安史之乱,家族子弟死了几十人,可是最后还是被逼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