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大楼,王强劲左右瞄,一个从过道上走过来的人问他找谁,他说找供应部的同志。那人朝左边一指说,在这楼道当头倒数第2间,上面有牌子的。
王强劲向他道过谢,便走向他指定的位置:供应部,门楣上还有一个标示牌。可是供应部的门关得紧紧的,王强劲敲了一下,里面没有动静,贴耳听,感觉里面确实没有人。
他返回到门口,朝开着门的科室里问供应部的人到哪里去了,没有人吭声。
片刻,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说,不知道,你在供应部的门口等吧!
王强劲用别扭的国语强调,我是从老远的县城来的,在这儿等,心里没个谱,不知要等多久。
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看了王强劲一眼,也许触了同情心,便说,你再等一下,我向供应部罗部长打个电话问问。
王强劲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冲着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说,那太好了。又抬头看这个科室的门楣,上面挂的是技术科的牌子,他由此暗中夸奖技术科的人有专业素质,更有文明素质。
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正在打电话,问了之后,就放下话筒,对王强劲说,罗部长有事去了,你下午来。
挎着大皮包的王强劲只好退出办公大楼,出了厂区。走出厂门时,他对门卫处正在飙烟的王科长说,唉,罗部长不在供应部,我下午再来找他。
王科长点头,还友好地递给他一根烟。王强劲手一摇说,不会。便缓步走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在人流车流中慢无目的地迂回,他心里急切地盼着下午能够见到罗部长。
可是见到罗部长的下午,让他有些失望,罗部长弄清楚他想弄计划钢材的意图,一边按住他从那个大皮包里取出土特产的手,一边用婉拒的口气说,我不要你的土特产,什么也不要,我不能给你解决问题。现在计划钢材紧张,我连批一吨计划外钢材的权力都没有,别找我。
王强劲愣住了,一只手抓住的土特产不知该取出来,还是该放下?他没有放下,觉得放下了有失风度,便把一包塑料袋封装好的干竹笋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送给你,这算不了什么,希望你把我当朋友看待。
罗部长说,很惭愧,我确实忙不了你的忙。王强劲把大皮包的链子拉上,里面还有鼓囊囊的土特产,他感到心烦:连礼也送不出去。
眼下送的一包干竹笋,看来送错了对象。不过投石问路吧!他自我调整心态,又问罗部长,你果真帮不上忙,那么谁能帮上忙?
罗部长把他引出房门说,你找三楼的胡副厂长,他分管计划钢材的审批,就看你和他关系么样。王强劲笑道,我不认识他,你能否帮我讲,就说我是你的远房亲戚。
罗部长把头一摇,将王强劲放在桌上的那包干竹笋拿起来退还。王强劲手一推,重复那句话,希望你把我当朋友看待,你觉得为难,我不要你帮忙,只要你告诉我胡副厂长的住址。
罗部长点头说,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的位置:钢厂住宅区6栋,你到那儿再问。
王强劲本想上到三楼直接去找胡副厂长的,考虑到人家胡副厂长不一定接待他这个陌生人,他准备晚上到胡副厂长家里“打砣”,通过自我介绍慢慢地和胡副厂长混熟,再谈事儿。
这样,他还是挎着那个大皮包,自我感觉良好地抖擞精神,大踏步走出厂区大门。
晚上7点左右,王强劲买了一些烟酒拎着,走在朦胧的夜色中,按罗部长说的大致方向,一路问到胡副厂长的家门口,他敲了两下门,门开了,一个妇人探出头来问,你找谁?
王强劲说,找胡厂长。那妇人打量着王强劲说,他不在家,还没有回。王强劲把拎着的烟酒往上一提,故意让那妇人看见,之后说,你是胡厂长的爱人吗?
那妇人微微点头,瞟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烟酒,似乎并不感兴趣,并且委婉地说,你找罗厂长有什么事,等他回来了再说吧!王强劲听了这话,像在听她下逐客令,心想:拎来的烟酒,她不稀罕,我这里也应该有她稀罕的,便把挎着的大皮包一拍:我给胡厂长送来了一些土特产,不成敬意,希望你笑纳。
那妇人还真有些动心,便说,我给胡厂长打个电话,看他么时候回,他应酬多。依然站在门口的王强劲说,那就太感谢你了。
那妇人果真回到房间向胡副厂长打座机,通了,说有人找,至于胡副厂长怎样回答的,王强劲不清楚,一会儿就清楚了。
那妇人说,胡厂长在外面应酬饭局,刚散,马上就回。你在门口等,还是进来坐,随你。王强劲笑道,胡夫人一个人在家,我不敢打扰,就在门口等吧!
那妇人听王强劲这么讲,敢情他谨小慎微,不可能是个坏人,便说,你进来坐,没有事的。王强劲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房去。
里面是两厅三室,客厅大,饭厅略小,装饰豪华,各种款式的灯具应有尽有,本色木地板上面还铺了地毯,一看就是个不赖的干部家庭。他跨进房门一愣怔,马上就开窍,脱了脚上的皮鞋,换上拖鞋,刚踏上蓝色地毯,就听到楼下的车子响。
片刻,那妇人说,胡厂长回来了。他回头看,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已走进门来。王强劲连忙自我介绍,并且把烟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顺理成章地放下大皮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干笋、干鱼、莲米之类的土特产,说这是我们江东人的一点心意。
这个多少钱?我买下了。胡副厂长一本正经地说。
王强劲担心他不受,心里着急,脸上却笑道,要你买干吗?我是送给你的,是不是高攀不上?胡副厂长主动问,你找我有事,我还不知能不能帮忙办。他望着搁在客厅的礼物说,这个就不要了,你带走吧!
这不算什么,就是你没有帮忙,送给你一点小东西,也应该,就当交个朋友。王强劲这么说,显得大度。
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胡副厂长是个挺爽的人,他燃起一支烟,悠然地说。
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王强劲回答。
胡副厂长揣测他说的不是真话,却也不再问。倒是他的妻子——那个皮肤白,烫着波浪型的妇人对王强劲送来的土特产,尤其是对那干笋颇感兴趣,她拆开一包看,那丝丝缕缕有很多纤维的褐色笋条,她抓一茎,用两个指头摩挲着说,不错,这不是楠竹笋,是水竹笋,吃起来不麻嘴,特别是炒腊肉吃最好。
王强劲感觉这份土特产让胡副厂长的妻子动心了,便看着她说话,不停地点头回应。
胡副厂长见妻子如此这般,他有些不安,叫妻子把这土特产封装好退还给王强劲。王强劲双手不停地摆动着说,那就见外了,我说过,仅仅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胡副厂长还是不相信他说的话,总认为他有什么目的。忽然以咄咄逼人的口气问,你说,到底想找我办什么事?如果不说清楚,这些土特产我就不收;如果不说清楚,也显得你不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