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羅德曜的葬禮在羅德曜的祖宅舉行,依照他生前的意志,葬禮為半公開性質,前來弔唁的人員名單已經事先整理好,屆時現場將會有安保人員封鎖場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阮氏竹沒有自動把自己歸到閒雜人等那一類。前段時間羅毓叫他們回家吃飯,在餐桌上透露過,羅明謙和他未婚妻的婚禮推遲到了明年的春天,婚禮的地點也有所改變,他們似乎有在國外舉辦的打算。
聊起結婚這個話題,羅毓的態度罕見地變得躊躇不定,有好幾次阮氏竹覺得她似乎是有話要對自己說,雖然最後她都沒有開口。
但是表還在羅明謙手裡,如果想成功拿回來,正當且正面的手段或許不太行,而恰好阮氏竹最擅長的就是歪門邪道。
葬禮的前一天晚上,阮氏竹住在羅毓家裡,還是睡在他之前短住過的那間客臥。
客臥有了一點長期有人生活的痕跡,羅毓讓菲傭將拍賣來的古董花瓶搬到地窗前,另外放了只小花瓶在床頭柜上,花瓶里斜斜地插著鼠尾草和茉莉,說是能起到安神助眠的效果。
羅毓插花的時候,阮氏竹就站在她身邊,羅邱淇被支走了,房間天花板的邊緣開了一圈小燈,暖黃色的燈光浸染牆壁,同時把茉莉花照成了桂花的顏色。
羅毓調整了其中幾支葉片較多的茉莉花,菲傭收走被剪下來的枝葉,房間裡就只剩下羅毓和阮氏竹。
「明天葬禮上人不會少,」羅毓站起來捶了捶腰,對阮氏竹說,「你在羅邱淇身邊作幫手,要仔細一點,結束之後我叫司機先送你回來,我和阿淇留下守夜。」
她停頓了一會兒,斟酌著用詞,又說:「這些天無論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都不要輕易相信,有問題搞不明白,你問阿淇,或者問我,都可以。」
阮氏竹點點頭:「我知道了。」
羅毓走後沒多久,阮氏竹坐在床沿發呆,羅邱淇推開客臥門進來,隨手反鎖好,黃銅製的鎖芯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臥室里的茉莉花香很好聞,以阮氏竹為中心擴散開,像是質感上乘的絲綢,纏繞住羅邱淇,使他產生被吸引和輕微拖拽的感覺。
「在想什麼?」
羅邱淇走過去,手本來想搭在阮氏竹的肩上,想起來他前段時間練習障礙跳躍,從馬背上摔下來,肩胛骨摔得差點錯位,就抬起手背從後觸碰阮氏竹的發梢。
阮氏竹的面部輪廓在燈光中顯得柔和,瞳孔正中間漂浮著一座金色的島,看見羅邱淇他便順勢而為地靠過去,臉頰貼著羅邱淇的胸口,說話時的吐息也摻雜甜蜜的香氣。
「在想你這種人……」阮氏竹說著危險而不自知的話,「是不是從小到大經常被人騙。」
羅邱淇果然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質問阮氏竹:「我這種人是哪種人?」
阮氏竹實話實說:「沒有面臨過生存問題的大少爺。」
又或者說是阮氏竹這類社會邊緣人物永遠不會接觸到的人,只是阮氏竹上輩子可能做了足夠多的好事,將他這輩子做的壞事抵消掉之餘,還能遇見羅邱淇,然後羅邱淇給了他被愛和愛人的機會,僅此而已。
羅邱淇耐心地糾正阮氏竹的錯誤觀念,說:「我接觸過的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多,大部分情況是,除非必要,沒有人會刻意浪費情感和時間。嚴格來說,我就被你一個人騙過。」
後面那句話才是重點,阮氏竹「噢」了一聲,裝沒聽懂,擅自總結道:「你是乖bb。」
羅邱淇拿他沒辦法,把阮氏竹的手腕扣到一起,啄吻他的嘴唇:「我不是,你別瞎說。」
羅邱淇說「不是」,阮氏竹就反駁他說「是」。談戀愛了還要謹慎又謹慎,不忘隨時鎖門,鎖門了才敢接吻,但是沒結婚就把人哄上了床,雙方都在理,像小學生拌嘴,拌到天亮也分不出個勝負。
羅邱淇其實明白阮氏竹在想什麼。
「很想公開嗎?」他問阮氏竹。
「沒有想,」阮氏竹矢口否認,「你別瞎說。」
阮氏竹就是這麼彆扭的一個人,不愛說話就算了,還總是口不對心,羅邱淇糾正不過來,也不想迫切地去要求阮氏竹改正於他而言很重要的保護機制。
細數的話,羅邱淇被騙一萬塊錢,被阮氏竹忽悠著談了幾個月的戀愛,五年前是心甘情願,五年後還是心甘情願。
羅邱淇每次都遷就他,這次也不例外。
「喜歡你。」
「愛你。」
「所以不要亂想了。」
羅邱淇說一句停幾秒,眼見著阮氏竹的臉紅了。為了掩蓋這一變化,阮氏竹抬頭飛快地親了一下羅邱淇的嘴角,然後又多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含含糊糊地說「我好像也是」。
第二天早上五點,阮氏竹準時被叫醒,下樓吃完一頓簡單的早餐,換好衣服,就出門了。
剛出門的時候,太陽還沒完全升起來,天空中的雲層堆疊著,輪廓是淺白色的,中間像灰棉絮。車子又開了半個多小時,雲層還是巋然不動,今天的天氣大概將會持續性地陰下去。
羅家祖宅,阮氏竹斷斷續續來過幾次,周邊路線差不多在腦海中留了個印象,葬禮這天人多,車輛不宜久留,下了車便是黑壓壓的身穿正裝的人群,他緊跟在羅邱淇身後入了場。
主宅一樓的家具幾乎都搬空了,場地空出來,有保鏢站在各個出入口看守,通往二樓和偏宅也都封鎖住了,阮氏竹分別在主宅門口的花圈旁邊和靈堂內見到了羅英韶及其他羅家近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