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深总要吃饭的。
但问话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伙夫们表示一切都正常,丢食材的事不是没有,但查看下来,基本都是老鼠作祟。
叶流西让所有矿工撤出矿道,让人用车载喇叭扩音器朝矿道里喊话,几个小时下来,漫山遍野回响不断,很多人耳朵里都出现幻听了,那些黑洞洞的矿道还是依然故我。
阿禾泄了气“西姐,高深会不会逃出去了啊”
不会,魂魄山门没开,金池的外接通道口后来又被铁水焊死,炸山堆压,从根本上杜绝了出逃的可能性死在矿山倒是有可能,但这么久了,尸体总该能被现的
叶流西沉吟了一下“我进矿道吧。”
她从矿上要了套干净小号的工装穿上,戴了顶铁制盔帽,系紧皮带,扎紧靴口,看上去还真像个矿工,阿禾要跟着一起去,叶流西没让“你跟不上我的,江斩说我进了矿道,动作比地老鼠还利索放心吧,这里也算我的老家了。”
这话不夸张,除了荒村,矿道是她住得最久的地方,创立蝎眼之后,总要辗转迁徙,反而居无定所。
矿道里没有白天夜晚之分,人都撤出了,悄静无声,像极了那些数不清的一个人在矿道里穿梭摸索的夜晚。
叶流西几乎不需要借助盔帽上的矿灯,熟稔地转弯、斜进、溜身滑下侧道,探身翻入高处不引人注目的洞穴那些熟悉的地方,很多都已经坍塌湮没了,有些还在,一缕缕牵连着她那些黑暗里的过往。
昌东说得对,只有被人善待,才会想着善待别人。
卑微、羸弱、朝不保夕时,人就活得像求生的蝼蚁,做什么都偏私。
就好像她当初救江斩,可不是因为怜悯。
那时候,江斩刚下矿道不久,她就注意到了,常躲在暗处窥伺,像狼端详自己的食物。
她觉得江斩会活不下去的,文质彬彬的少年,和周围那些五大三粗言辞荤劣的矿工格格不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长得太过精致漂亮。
她不止一次听到那些身上传出脏臭味的男人私下议论说“可惜了,矿上没有女人,什么时候弄他一把,反正长的不比女人差。”
真可怜,但她没起同情心,她也可怜她好多天没洗过澡了,她住的洞里挂满了蝙蝠,有一天晚上,不知道哪一道山缝漏水,把她睡的地方给浸了,她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蝙蝠。
她没空同情别人。
但生了一件事,让她对江斩刮目相看他把拗折的细小铁片塞进那个老打骂他的工头的馒头里,若无其事走开,闷头干活,那个工头指头抠扒着喉咙说不出话时,他还关切地上去围观。
江斩身上,有跟她一样的东西。
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收工之后,江斩被两个男人堵到了矿洞深处,拼命挣扎时,她像野兽一样冲出来,手持磨细了一头的短钢筋,一把扎进其中一个男人的胸膛,然后和另一个男人翻滚在一起厮打。
力气没人家的大,那个男人夺过钢筋,把她肩膀扎了个对穿,那一刹那,她居然没觉得疼,而是近乎荒唐地想起自己在外流浪时,垂涎过的喷香的肉串。
也是铁钎把肉块对穿。
想杀她没那么容易,她凶悍地又踢又咬,最后,江斩抱了块石头过来,狠狠砸烂了那人的头。
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的血,一身的烂臭,在矿洞里愣愣对望。
再然后,江斩忽然哭了,说“你流了很多的血啊。”
叶流西觉得丧气,她最瞧不起要死要活哭哭啼啼的男人,她又不是没受伤过,她有经验,自己会好得很快的。
她站起身,捂住伤口掉头就走,江斩像个小尾巴,一直跟着她,走过一条矿道,又一条,一边走一边伸手抹眼泪,把脸上抹得黑一道白一道的。
叶流西终于停下来,回头看江斩,说“先,咱们得把尸体给埋起来,被人现就不好了”
情谊生于杀人放火,长于狼狈潦倒。
那以后,江斩总偷偷进来找她,给她带吃的,把自己的枕头送给她,因为她抱怨过睡觉时硌脑袋,还偷带她去矿上的澡堂洗澡,看着隔帘下流出来的黑色的肥皂水,叹气说“青芝,你身上太脏了。”
叶流西说“关你屁事,还有,不要叫我青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