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默然,將晾乾的信紙對摺,收進信封中滴蠟密封。
已是黃昏時分,婢女們在院中點燈,往燈上貼紅紙,笑聲傳進了書房裡來。而書房中靜可聞滴漏,照微與祁令瞻對坐無言,她抬眼望他,見金光漸暗,緩緩流過他的衣袍,將他留在暗影里,像冷廟裡的闔目神佛,失了香火,變成一尊淒白的玉塑。
照微一向覺得他可惡,此時忽又覺得他有幾分可憐。
她低低開口道:「兩全是與誰全,一是窈寧姐姐,另一個是我,對不對?這件事本該落在我身上,姐姐想讓我入宮,母親似也不反對,你卻從未與我提過,這是為何?」
祁令瞻拾起桌上的信,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提起了韓豐,「你真的非他不嫁嗎,若你留在永京,我可以給你找一戶更般配的
人家。」
照微搖頭,「永平侯府已權勢滔天,不缺我一個添頭。兄長心裡清楚,我不是非韓豐不可,是非西州不可。」
祁令瞻目光微沉,「西州有什麼,一堆死人屍骨也值得你拋家棄母,別忘了,你如今姓祁,不姓徐。」
第7章
西州駐軍團練使徐北海是照微的生父,存緒十二年,他死在了與北金爭奪燕雲十六州的戰場上。
那時照微剛滿三歲,容汀蘭料理完丈夫的喪事,帶她回了青城娘家。照微在長大的過程中,逐漸尋得蛛絲馬跡,察覺到父親並非死於戰敗,而是死於姚丞相的陰謀詭計。
平彥來送茶水,剛走到門前就聽見書房裡一聲高過一聲的吵嚷,全是二姑娘的聲音。
「你們巴不得沒人記得他,好教這樁罪孽揭過去,姚鶴守坐穩他的太平宰相,可我記得,且永遠不會忘。反正我在永京也遭人嫌棄,如今我說我姓祁,姚鶴守也不敢放心,倒不如放我回西州,讓我去給我爹敬三炷香,叫他在天顯靈,絆了姚鶴守的馬,摔死他也算造福大周!」
祁令瞻讓她閉嘴:「隔牆有耳,禍從口出,你還不吃教訓嗎?」
照微聲卻更高:「我必有一天要當面唾他!」
平彥戰戰兢兢四下顧盼,端著茶盤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忽聽屋裡罵聲停頓,桌椅碰撞,二姑娘高聲驚呼道:「兄長!」
平彥忙推門而入,見祁令瞻腳下一晃,險些摔倒在地。他病中生怒,如玉山傾頹,朝照微指了半天,有氣無力地叫她滾出去。
照微卻轉身從平彥手中接過茶,要上前扶他,被推開後又裝模作樣為他順氣,殷殷將茶奉到他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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