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一的双唇微颤了一下。
他自幼入九天训练,如今四十有三,手下的亡魂可以万计。
这其中有多少是无辜之身,又有几成是罪有应得,他无从计算。
九天,是九天之主的刀。
是杀人的利器。
是冤魂归处。
他们身上的雪裳,着的不是雪色,而是泥泞深稠的血。
九天高处风月冷,神仙肚里无闲愁……
无闲愁的的神仙只有九天之主一个,魂归九天的枉死冤魂却有千千万。
午夜梦回之时,那些冤魂总会如约而至,带着各自狰狞的死相,嘴角含笑的来敲门:魂归九天,九天为何不开门?
印在梦中门窗上的手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也有些无辜的婴童,从漏风的窗纹中探进手,拍得他身上的雪裳一片锈色。
重一想,或许他怕的不是鬼,而是这份的罪恶。
洗不净,忘不掉,放不下。
这样,也能算残存的人性么?
像他这样,也能算是个人么?
“咪……”小舔猫不知何时蹭到了重一膝前,冲他细声细气的叫。
景帝那双皇靴走进他的视线,竟然蹲了下来:“朕之前同方老说过一段话,你还记不记得?”
顾长雪和方济之聊过不少内容,但这么问起,重一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想起就是那段去拍卖行前说的话。
不是恰好想起,而是在那之后,他时常在梦醒时分怔怔的看着天花板,将那段话翻来覆去地反复回忆。
“陛下说,天下有恶,便用九天除恶。陛下若有恶,便予方老以此刀斩龙。”
他记得分毫不差:“九天这柄刀,陛下交给方老。不求日后身死,方老为陛下复仇,只求方老执此刀……守……人间无恙。”
他突然喉咙涩痛,有几分想哭,但又自觉在过去的人生里早早失去了流泪的资格。
他身上沾满洗不净的血,血色浸入骨髓。死债未偿,生仇未还,他凭什么哭,有什么资格先亡者与未亡人一步落泪?
但若……此刀真能从此只为除恶,镇守此间山河无恙,那……
那他在魂入地狱后,或许便能有资格流下这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