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清晨。
昨日下过了京城的第一场雪。
地温还不够冷,故而雪落在地上未曾积起,倒是让路上多了不少泥泞难行的洼处。
路上不少行人都滑了脚。
于是,甭管坐在马车里的人如何心急,车夫也实在不敢驾马飞驰。
更何况……如今坐在马车里这位,身份本就不同,且将要变得格外不同!
朱祁钰坐在马车里,双目只无意识盯着虚空处,心情又急切又茫然。
当真是心火如沸,甚至难以分辨自己现在是急于进宫还是畏惧进宫。
至于什么喜怒哀乐更是暂且顾不上——当巨大的惊讶笼罩下来,这些情绪都暂时要往后排去,目前只剩下一个想法:啊?!
亲王马车后,还跟着一辆青布小车。
马车里坐着同样震惊脸的兴安。
他在宫里活到花甲之年,替大明三位皇帝宣过不知道多少道圣旨,但今日宣的这道,却是唯一一道让他这个宣旨人和接旨人都懵掉的圣旨——
兴安打开固封的明黄卷轴:“……皇子俱幼冲……宗庙之礼不可废……令我弟郕王嗣大位奉祭祀。”*
素来苍老平稳的声音,此时却像是寒风中的落叶一样抖了起来。
朱祁钰顾不得接旨的礼仪,遽然抬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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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变天了!
朝臣们受到的震惊要比郕王少一点——因他们是聚集在一起听到这道旨意的,人多力量大,稀释了不少冲击力。
尤其是朝臣们看到旁边同僚震惊扭曲的脸,不免要赶紧提醒自己:不行,我不能也这样一脸蠢相……
而震惊过后,朝臣们历经朝堂波诡云谲的脑子,下意识就思考起了这道旨意会带来的朝堂惊变。
尤其是历朝历代都避不开的——国本储君。
若是皇子已经成年,皇帝想要做太上皇,自然是儿子继位。可无奈两位皇子都是襁褓婴儿,若要立为皇帝,必有‘摄政大臣’。
皇帝若真想从此褪去繁冗专心修行,又不至于家国落入外姓之手,能选的也只有唯一一个弟弟了。
但……将来呢?
朝臣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
今日闻此圣旨,不免就想起宋太祖那传说中的金匮之盟。
之所以是传说中的,是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真相,还是既得利益者宋太宗赵光义放出来的假料。
据说,宋朝的杜太后(赵匡胤赵光义生母),在临终前,曾对太祖赵匡胤道:国赖长君,这样吧,将来你走了把皇位传给你弟弟赵光义。等你弟也走了再把皇位给你儿子也不迟。
据说赵匡胤是答应了。
最终也是其弟赵光义做了宋太宗,而不是他的儿子赵德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