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见深已然种痘,且过了年也算五岁了。”
姜离:……朱见深是冬天出生的,按照时人神奇算法,能虚两岁出去。
朱祁钰捧着酒碗继续道:“那么,可以正式册立太子了。
他接过皇位时曾与皇兄口头承诺过,将来依旧是侄子朱见深为皇储,但到底没有册立太子,不少臣子便有试探储位站队之心。
“只先于天下幼童种牛痘这一点,他为皇储,也是该当的。”
做到了天子为万民先。
朱祁钰不是没想过给自己的儿子种牛痘,但……
“见济总是不冷不热无风无雨还要病一病,我实是不敢冒险。”
哪怕政务繁忙,朱祁钰还是抽出时间来,认真翻阅过茹院使的种痘专著。
比起文字来,还是图画更加直白,看着一个个幼童身上画的痘疹——“十八朝病程图”也罢了,尤其是“三十四幅恶痘图”看的朱祁钰整个人都心惊肉跳。
他也召见茹院使细细问过了,每个人体质不同,大夫都是一样尽心,但实不敢说哪个孩子就会遇到‘恶痘险情’。
但总归是,孩子本身体质好些更稳妥。
景泰帝默然合上了种痘图鉴。
如果说见济的身体再好一些,亦或是他展露出过人的才华……朱祁钰想:他不能否认私下里曾想过自己的孩子接任帝位这件事,但终究是想一想罢了。
他看着御案上累累奏疏,想到连轴转处理政务的日子,再想想都不敢催逼他做功课的见济。
“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还是……皇兄亲自算一个?”
听朱祁钰主动提出明年可正式册立太子,姜离并没有多推辞拒绝。
她只是平和道:“见深是个好孩子。”
半晌‘草原’上一片静默。
安静的有点久了,姜离不由转过头去。只见旺盛燃烧的篝火跳跃在朱祁钰的眼眸内,像是红色的泪光。
他眼圈亦带着酒晕成的红,忽然呆呆问道:“那我呢?”
姜离一怔。
朱祁钰似是在问眼前人,又似在问天上人,很小声几乎不可闻道:“父皇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我是好孩子吗?”
次子竟然也做了皇帝,必然是超乎父皇预料之外的。
在战事未定,心中无数心
()蝉响鸣聒噪之时,朱祁钰曾有一夜梦到了父皇,他神色肃然里带着责备:朕没有传皇位给你。
朱祁钰于睡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是了,他从来不是父皇选中的太子和继承人。
所以……他得做一个好皇帝,来日去地下见到父皇,大概他就不会生自己的气了。
但在这一个秋夜,有点昏昏沉沉的朱祁钰,像是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攥着袖中八百里捷报:从来眼里只有孙皇后和太子皇兄的父皇,对他的要求是做个本分守常藩王的父皇——若是得见今日,会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吗?
啊,姜离想,小钰确实有些喝多了。
这是清醒的郕王和景泰帝绝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但她很快答道:“是。”
姜离仰头看着天际:“先帝若能见,一定觉得你是好孩子。”
只要宣德帝是以家国为重的皇帝,见到土木堡之变,估计就得悔的棺材板都想掀了仰卧起坐。
如果还溺爱朱祁镇不肯后悔……那就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