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早已看惯了生死,更遑论她已在自己面前死去过多次,但眼下,胸口的位置还是传来一阵一阵的酸麻感,似乎有人在隔着外衣,用钝钝的针头,刺他的皮肤。
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若是他能不在吐蕃耽误那么久,若是他狠下心带上她一同出巡,若是若是他能早来上半刻只半刻就够
殷另闺了阖眼,掩去眼底所有情绪,他沉声道“太医呢朕都来了,太医还没来”
身旁跟随的小太监忙道“皇上息怒,地上泥泞行走不便,太医应当马上就到。”
见皇上偏过头凝视地上的周婕妤,小太监忙低声传唤“除太医外,旁的人叫了没趁着尸身未僵,快让人来查验。
旁人不知,但他们是在御书房伺候的,自然知道,周婕妤是后宫侍寝的头一个,在嫔妃中的地位不同旁人。她眼下莫名其妙的殁了,必有蹊跷。
小太监声音虽低,但在寂静的宜龄殿中,还是能让人听见。
殷另低声道让郑统领来。
郑统领便是他新任的禁军统领,统管内廷外廷亲军人手,最是知晓宫内腌媵琐事,由他来查,说不定能挖到不为人知的线索。
但郑统领一向只负责重案大案,不涉及宫内阴私,让他来查,未免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在场众人想到此处,皆面露惊异之色,小太监鼓足勇气劝道“皇上,郑统领刚刚陪您回京,身子乏累,怕是有所疏漏,要么还是另外派人查吧。
殷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太监不敢再多言,立刻命人照办。
查看了完尸体周围的情况后,殷另终究是不忍她就这般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于是双手环住周窈窈的腰肢,将其缓缓抱离地面。
旁人见状忙要上前搭手,却被男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不必,你们查看一下,地面、墙上有何遗漏。
话音未落,殷另自己便瞧见了,周窈窈的身子一挪开,便有几块金锭咕噜噜地滚了开去。
杨贤妃“咦”了一声这是先前周婕妤帮臣妾主理中秋宫宴时,臣妾为感谢她送来的银两,居然还在吗
芽春拭了拭泪,小声答道贤妃娘娘有所不知,婕妤一向节俭,不但您给的银两攒着,连平日的月俸,除了必要的吃喝用度,也都攒着呢。
杨贤妃惊疑不定这倒是奇怪,难道是宫中哪个贼人知晓周婕妤有此习惯,想要偷盗银两,可不巧被周婕妤现,故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殷另直觉不是这般,他想要出口否决,却又将话吞回了口中。
越离谱的猜想越有可能是真的,她先前两次不也是莫名其妙出了事,他命人把宫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丝毫找不到有一丝可能作案的人。
包括先前她受伤,也是寻不到下手的贼人,可若动手的人与她无冤无仇,只是昏头想图财,那便解释得通了。
宫妃里就她出身最低,身边无人看顾。先前在那偏远的芳霞殿里住着,本就容易被人欺负,想要盗她钱财也方便。
许是先前两次她不是才人就是淑女,一无赏赐二攒不下份例,所以贼人未能拿到物件,也因此误导了他们的查探方向。而这次她有了些身家,这才暴露出了那个动手的贼人。
说话间,郑统领、太医皆已到宜龄殿内,此时都在外间候着,等待传唤。
殷另小心翼翼地将周窈窈的尸体放置在拔步床上,
亲手给她系好寝衣的带子,才低声道“命他们进来。
今日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年迈,脚步不快,进屋便要向殷另告罪,却被皇上不耐烦地打断“莫整那些虚的,上前来瞧瞧她。
太医领命上前,仔细查验一番后道“皇上,周婕妤应当是脑部受重击而亡,微臣未查出其他原因。
那便是说明,她死因单纯,至少不像头一次那般,寻不到下毒之人。
殷另偏过头不去瞧周窈窈额头上大片大片的血痕,微微颔“朕知道了,让郑统领进来。”
郑统领已经大概了解了一下今日生的事,杨贤妃派侍女大概同他说了下情况,包括杨贤妃的猜测。
进里屋来后,郑统领先朝皇上行了一礼,随即便缓步绕着屋内行了一圈。片刻后,他停在被打翻在地的灯台前这是哪位侍女失手打下的吗
紫剑摇摇头不是,我们在外间听到了一些响动但无人传唤,想着婕妤睡得沉可能没听见,便起身要进屋。结果正在起身时又紧接着听到一声巨响,冲进来后便见婕妤躺在地上,这灯台,应当是
在第一次响动时落下的。
郑统领点头,正要接着问时,忽听皇上冷声道“不对,她入寝时不点灯,就算有灯,也会熄掉,你们身为贴身侍女,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芽春忙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们知道,只是昨日是婕妤生辰,婕妤想要留灯以保以保长寿平安,故而特意留灯。
一时间,里屋安静下来。
殷另默然不语,只是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杨贤妃见状,忙道“皇上,夜深了,您刚刚回宫,身子骨虚弱,莫不如先回御书房休息,待郑统领查验完在禀告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