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陵趙賊,分別在南昌、贛州大敗官軍,順勢奪取贛州府城。
這個消息傳到北京,官民士紳早就麻木了。
所謂虱子多了不癢,韃子把京畿當成公共廁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天下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嗎?
西北流賊把朱家祖墳都掘了,廬陵趙賊又算得了什麼?
對於京城百姓而言,他們聽說江西的消息,無非是這種反應:什麼?廬陵趙賊占據江西數府,已經幹掉好幾個督撫。哦,那還挺厲害的。
只有朝中大臣,才知道趙賊屬於心腹大患!
江西給大明貢獻的賦稅,不算多,也不算少,一直排在中等偏上水平。
但江西乃是八省通衢,一旦趙賊尾大不掉,向北可攻南直隸,向西可攻湖廣,向東可攻浙江,向南可攻閩粵!
乾清宮。
這次崇禎沒有在文華殿議事,而是單獨召見楊嗣昌。
兵部尚書張鳳翼,因韃子肆虐京畿而畏罪自殺,楊嗣昌正是任兵部尚書人選。
崇禎問道:「西北流寇,遼東韃賊,江西趙賊。若卿來做兵部尚書,應當如何剿滅?」
楊嗣昌立即回答:「無非三條。」
「細細講來。」崇禎忙說。
楊嗣昌侃侃而談道:「其一,攘外必先安內;其二,足食然後足兵;其三,保民方能蕩寇。天下大勢,好比人之身體。京師如頭腦,宣薊諸鎮為臂膀,黃河以南、長江之北為腹心,閩粵贛浙諸省為腿足。而今,韃賊現於臂膀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禍亂腹心之內,中之甚深;趙賊肆虐肱股之處,病之尚淺。外患固然不可圖緩,內憂更不可忽視。腹心流毒,精血日枯,臂膀何用?肱股何用?」
崇禎問道:「依卿之意,先除流寇?」
楊嗣昌說道:「如今國庫空虛,斷不可三處同時用兵。可先與韃賊和談,穩住京畿局勢,安定朝臣之心。再嘗試招安江西趙賊,賜以高官厚祿,或可消磨其意志。」
崇禎皺眉道:「韃賊,蠻夷也,畏威而不懷德,恐怕難以真正和談。趙賊,梟雄也,吾觀其志向頗大,非高官厚祿所能誘惑。」
「皆虛與委蛇耳,為剿滅流賊拖延時日,」楊嗣昌解釋道,「可封韃酋為遼王,可封趙賊為贛王。待剿滅流寇之後,再平那江西趙賊,最後滅那遼東韃賊!」
崇禎站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他實在不願封賊寇為王。
而且,他覺得朝臣不會答應,這個法子非但辦不成,還會讓他顏面盡失。
不過崇禎對楊嗣昌非常青睞,覺得此人乃大才。換成其他大臣,隨便問點什麼事情,都跟木頭一樣傻站著,唯唯諾諾好似智障,也不知是如何考取進士的。
這個楊嗣昌就很聰明嘛,才思敏捷,侃侃而談,一看就能擔大任。
最重要的,楊嗣昌是不結黨的孤臣!
崇禎不談給賊寇封王之事,轉開話題問:「如何足食足兵,如何保民蕩寇?」
楊嗣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的三條建議環環相扣,抹去第一條就沒有第二條、第三條。
認真整理措辭,楊嗣昌回答說:「陛下,若不封王議和,則三處同起戰端,兵費日增無法足食,更不可能與民休息。」
崇禎仿佛沒聽懂,再次問道:「如何剿滅流寇?」
楊嗣昌硬著頭皮說:「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流寇為禍,在一流字,當鎖其匣中不令騰挪。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為四正,四省巡撫分剿。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為六隅,六巡撫分防而協剿。此所謂十面張網。總督、總理二臣,隨賊所向,專注征討。」
「江西有趙賊,自顧不暇,哪能協剿流寇?」崇禎搖頭道。
楊嗣昌說:「吾觀廬陵趙賊,確為心腹大患。然而,江西、福建之兵全軍皆沒,兩廣之兵又在兩廣剿賊,湘南之兵更是還沒練出。這趙賊,根本無兵可剿,只能暫時招撫。撤銷南方五省總督之任命,以顯誠意招降趙賊。趙賊自詡為江西總兵,陛下既然不願封王,那就乾脆任命他為吉安總兵。令其北上圍剿流賊!」
「他若是不聽皇命呢?」崇禎問道。
楊嗣昌說:「趙賊肯定不會出兵北上,待流寇覆滅之後,正好以此為藉口征討之。趙賊此番大勝之後,並未攻城略地,只是占了贛州。可見此賊與流寇不同,他把自己當小朝廷了,數年之內當不會離開江西。趁此時機,朝廷可以抽調兵力,全力剿滅流寇!」
《大同集》雖然讓崇禎感覺很不爽,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楊嗣昌這個說法是正確的。
其實別說趙瀚了,時局敗壞到這種程度,歷史上的明年,朝廷甚至嘗試招撫李自成、張獻忠。
因為打不贏!
既然打不贏,那就招撫看看,萬一成功了呢。
崇禎說道:「十面合圍,確為剿滅流賊之良計。可嘆兵員不足。」
「增練軍。」楊嗣昌說道。
崇禎嘆息:「錢糧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