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按照朱元璋的《教民榜文》,鄉下這種糾紛,不能隨意報官,須交給鄉老評斷。若繞過鄉老而告官者,杖責六十,發還給鄉老評斷。
於是,被搶走水源,還被打傷二十餘人的下河村民,又在知縣那裡吃了一頓板子。上河村的鄉老勢力更強,下河村失去水源、被人歐傷,最後還要湊錢賠付湯藥費。
這事兒沒完!
秋收時節,下河村的稻穀減產七成以上,上河村卻沒受到太大影響。於是,下河村的村民集體出動,直接跑去打穀場搶糧食。
這招出其不意,打得上河村措手不及。
數日之後,上河村召集人手報復,下河村吃了大虧,於是下河村又召集人手。連續幾個回合,參與械鬥的越來越多,最後雙方爆發三千多人的大戰,一共牽扯進來四個村子。
死了五十多人!
知縣終於出手,不問青紅皂白,械鬥雙方各抓捕十人,秋後處決。
雙方皆不服,去找巡按御史伸冤,巡按御史把案件捅到大理寺。但是,巡按御史也在偏幫,死亡五十多人的械鬥,上報時只說死了六人,並且還幫著上河村說話。
只因上河村,有人在朝廷做大官。
最終,大理寺讓知縣重審。上河村只處斬一人,剩下九人無罪釋放,下河村則被處死十人。
「趙天王,你給評評理,」陳福順說,「我們村子,先是被搶水,後是被打傷。就算搶糧食不對,也是被餓極了逼的。就算各打五十大板,我們也認了。憑甚他們只殺一個,我們村殺了十個!大明朝廷腐朽不堪,今後我們村只認趙天王,求趙天王做主!」
「求趙天王做主!」數百農民跪地大呼。
趙瀚面無表情道:「誰教你說剛才那番話的,讓他自己來喊冤,這些士紳別想躲在背後。我這就回西南水驛等著,讓那些鄉老士紳們自己來。」
陳福順愣了愣,隨即磕頭大呼:「求趙天王做主!」
趙瀚懶得理會,轉身就走,坐著馬車回驛站。
在驛站等待半日,6續來了幾個鄉老。他們想說話,卻被勒令閉嘴,一起在驛站繼續等著。
至第二天,械鬥雙方的村落,十多個士紳都到齊。
「分開審問!」趙瀚下令。
由於官吏、宣教員和農會骨幹不夠,三水縣這邊,只有費如鶴任命的一個代理知縣。這種屬於戰時任命,主要是為了接管文件和庫房。
至於分田,估計還要一兩個月,才能分到三水縣周邊村落。
十多個士紳,足足分開審問一天。
各自供詞對不上號的,就重繼續審問,足足審到第二天大半夜。期間只能喝水,不能吃飯,也不能睡覺。
陳茂生拿著最終審問結果,苦笑道:「百年積怨,說不清楚。哪邊做的官大,哪邊就仗勢欺人。這次你吃虧,那次我吃虧,總體來說,下游村落吃的虧多些。」
「那些跪地喊冤的,是自耕農還是佃戶?」趙瀚問道。
「大部分是佃戶,」陳茂生說道,「有少數佃戶,身份極為複雜,在江西分田沒遇到過。」
趙瀚有了興,問道:「如何複雜?」
陳茂生解釋說:「這裡的宗族勢力極強,每個宗族都設置有公田。部分血緣較近的族人,可以佃耕族中公田,田租收得相對較低。因為不用繳納田賦,不用服徭役,他們的日子,甚至比得上江西的小地主。如果遇到災年,他們能獲得族內救濟。甚至想做生意,還可以去祠堂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