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出兵,如何出兵,我早有打算。」趙瀚說道。
「我知今年夏天,趙總鎮欲出兵哪裡,」徐念祖拿起自己的茶杯,走到趙瀚桌前,蘸茶水畫簡易地圖,「無非是盡得湘南之地,以長江為界,與北方官兵對峙。」
趙瀚感覺有點意思,笑道:「你繼續說。」
徐念祖沒有繼續畫地圖,而是說:「福建賊亂多年,福建官兵又在江西全軍覆沒。總鎮之意,北從鉛山出兵,西從潮州出兵。如果收服鄭芝龍,還能從海上去打福州。福建官兵,必然望風而降。」
趙瀚坐直了看著此人,他今年夏天的擴張計劃,居然被明明白白說出來。
好吧,也不算離譜,懂軍略的都能猜到。
趙瀚笑問:「既如此,為何又讓我出兵江南?」
徐念祖說:「趙總鎮遲遲不下江南,無非忌憚朝廷北方大軍。現在不用忌憚了,去年韃奴入關,把北直、山東攪得天翻地覆。西北流寇趁機壯大,如今把河南、南直打得一塌糊塗。別說派遣大軍南下,朝廷在北方打仗都兵力不夠,還要增派練餉來編練軍。練餉一出,大明必亡!」
「坐下吧,別站著了。」趙瀚抬手示意。
大明朝廷,崩得有點快。
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即便趙瀚啥都不做,大明也絕對撐不到崇禎十七年。
去年是一個分水嶺——
趙瀚擴張,韃子破關,流寇復起。
三股勢力互不牽扯,卻又彼此影響促進,合起來把朝廷給打痛打殘了。
由此產生劇烈的化學反應!
大明財政已經徹底崩潰,只是崇禎十二年春,若論財政狀況,估計崩到了崇禎十五年的程度。
就連圍剿流寇的官兵,許多部隊都發不起糧餉,全靠武將自己在民間搶劫。
朝廷還要繼續編練軍,加派練餉總額七百萬兩。
這七百萬兩銀子,大部分由河南、山東、南直、浙江、四川、湖北來出,加上地方官貪污的銀子,老百姓哪裡承受得住?
趙瀚想讓大明多活幾年,可就目前來看,真活不了多久。
「總鎮,」徐念祖焦急道,「你就眼睜睜看著江南百姓餓死嗎?」
趙瀚發問:「你徐家那麼多田,怎不拿出糧食賑濟災民?」
徐念祖嘆息:「徐家的棉田、桑田確實多,可糧田真沒有多少。徐家若欲賑濟災民,幾千人自是可以。一旦饑民上萬,就得去買糧食。可總鎮在江西、湘南禁運,徐家有錢都買不到糧!幸虧去年旱災不重,否則今春的江南米價,至少得漲到五兩銀子一石!」
太湖平原及周邊,在明初屬於全國第一大產糧基地。
工商業的迅發展,導致這個產糧基地,糧食產出還不夠自己吃,必須從湖廣和江西買米。
趙瀚的擴張,打破了這條供給鏈!
江西、湖南運出的糧食減少,導致江南米價飛漲。工人和農民買不起糧食(許多農民種棉花換糧),造成社會性供求失衡,城市和鄉村生態都被破壞。
這個時候,朝廷還要加派賦稅,無異於致命一擊。
蘇松常湖諸府的士紳大族,要麼直接從事工商業,要麼給工商業提供原材料。他們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如今已不是糧價暴漲,而是社會物價整體上漲!
江南各府,無論地主,還是商賈,都希望早點結束這種情況。他們經營百餘年的經濟生態,被趙瀚給徹底打亂了。
「總鎮,人相食啊!」徐念祖喊道。
趙瀚嘆息:「江南大族太多,分田阻力過大。」
江西雖然土地兼併嚴重,但山多地少,能有幾萬畝地已是級大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