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徐家,在南京有十幾處園林。
「大同正音」編撰組,被安排在四錦衣東園,裡面光是亭子就有十多個。
方以智先是返回桐城老家,然後帶著幾大箱稿件,重前往南京應聘編撰人員。幾大箱稿件當中,有大概兩三斤稿件,是專門研究音韻知識的。
《切韻聲原》他已經編完,《醫學會通》也已經編完,《刪補本草》還需要走訪搜集資料。
至於《物理小識》,正在編寫當中,他已經足足寫了九年。
「請問,虞山先生可在?」方以智問道。
門房是個傷殘軍人,推出一本冊子說:「自己登記,報上姓名、籍貫,領了牌子就能進去。」
方以智抱著書稿進入園林,一棟樓閣的大堂之中,二十多人正吵成一團。
方以智來到大堂,竟無人理會,因為大家都忙著爭執。
站在旁邊仔細聆聽,方以智直接愣住了。
哪有這麼編撰正音的?
現代漢語由聲母、韻母、聲調組成,古代漢語也差不多。
但歷代雅言的詳細規範,只有聲母和韻母的切韻規則,對聲調的要求非常籠統。因此同一個字,可被不同方言切出類似的音韻,達到「和而不同」可彼此交流的效果。
即,只約束音類,不約束音值。
趙瀚的要求卻很離譜,必須確定每個字的音值!
錢謙益這幫人坐在一起,已經快打出狗腦子了。就算以江淮話為模範,各州縣口音也略有不同,該以哪位家鄉的音值為準?
編撰至今,進度為零,整天都在吵架,誰都不願讓步。
現在分成兩大派,一派認為該以南京話為標準,一派認為該以徽州話為標準。方以智如果再加入進去,估計還會多出個桐城派。
柳如是被吵得心煩,拍手說:「諸君,聽我一言,聽我一言!」
叫喊良久,眾人終於閉嘴。
阮大鋮也進了編撰組,他有個身份是戲曲家,能編寫戲曲必定精通音韻。
柳如是微笑道:「不如請個頂尖的戲班子來,一摺子一摺子唱戲。讓他們用不同的聲韻調,唱詞念白多走幾遍,哪個動聽悅耳,哪個好說好記,咱們便選哪個為準。」
「哈哈,此言甚妙!」錢謙益拍手讚嘆。
《大同行記》的作者吳炳也來了,他忍不住說:「我也是寫戲曲的,並不歧視戲子。可編撰一國正音,今後還要推行天下,依據戲班子的唱詞來定,是否顯得有些不夠莊重?」
「不然,不然,」阮大鋮說道,「論及音準音正,誰比得過戲子?就讓他們唱念,各種音調都來幾遍,我們這些人再從中選好聽好記好說的。」
看似兒戲,卻最有用。
不管是錢謙益,還是柳如是,說話肯定帶著方言口音。而那些戲子名角,卻個個字正腔圓,可以看做具有播音員水準。
柳如是的提議,竟然獲得了一致通過!
於是乎,這群人編訂「普通話」,就是住在山水園林里,每天聽著戲班子唱戲,那生活別提有多滋潤。
方以智放下書稿,抱拳說道:「虞山先生!」
「哈哈,密之來啦,又得一大才矣。」錢謙益笑著說。
柳如是仔細打量方以智:「這位便是方密之?」
錢謙益介紹道:「密之,這是柳隱柳如是,乃編撰大同正音之副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