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屎尿!」
潘蔚雖然無法用法語交流,但這兩個單詞,卻早已牢牢記住。
西元127o年,法國政府頒布政令:「任何人,均不得從樓台窗戶,向下傾倒污水及糞便,否則將處以罰金。」
一百多年後,法國政府再次頒布政令:「如果大喊三聲『注意屎尿』,可從樓台窗戶傾倒尿糞。」
幾百年過去,這個政令已經成為習慣,融入法國城市百姓的生活。
潘蔚連蹦帶跳拉開距離,然後抬頭朝樓上看去,樓上那婦人也看著他。婦人覺得中國人很稀罕,朝潘蔚笑著拋媚眼,隨即一桶屎尿從窗戶淋下。
潘蔚連忙掩鼻而走,嘀咕道:「番邦蠻夷,一點禮數都不懂。」
巴黎當然也有掏糞工人,但數量嚴重不足,優先去掏貴族富商家的糞坑。
17世紀已經進步了,會在城堡外牆建造石制管道,直接排進地面的大糞坑,再由淘糞工人把屎尿運去城外。
像國王居住的羅浮宮,就要更厲害一下,挖了地下道通往塞納河。只不過地下道經常堵塞,有可能一堵就十天半月,在此期間可謂災難末日。因為羅浮宮里的人太多,一天就能拉幾大車,排不出去就直接亂倒,甚至把屎尿倒在羅浮宮裡面。
西元167o年,有位被國王召見的學者記述:「在羅浮宮附近,甚至在宮廷里里外外,在四處過道和門洞後面,以及幾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數千堆糞便。人們嗅到臭不可聞的氣味,這是那些生活在羅浮宮的人,以及每天到羅浮宮工作的官員,他們的自然需求所引起的……」
整個凡爾賽宮,建有29個廁所。
剛開始肯定夠用,但到路易十四時代就不夠了。
這位太陽王徹底集權,每天都有大量官員進宮辦事。他又喜歡奢靡享受,不斷增加羅浮宮的奴僕數量,最多的時候宮裡住著好幾萬人。
幾萬人使用29個廁所,還基本只有一兩個蹲位,有的更屬於國王專用,這跟沒建廁所有啥區別?
官員們如果內急了,就在宮裡找個門洞,脫下褲子直接開拉。
有些地方,國王不允許隨地大小便,那就讓人劃上十字架標誌,誰敢拉屎拉尿就對耶穌大不敬。
但羅浮宮還是太臭,路易十四受不了,於是有了郊外的凡爾賽宮。
此時路易十四還未親政,王太后雖然增加奴僕數量,但宮裡也就幾千人而已。怎麼說呢?隨地大小便雖然很常見,但至少不會三步一坨屎,中國使節住在裡面勉強可以接受。
可無人敢亂逛,特別是偏僻處,稍不注意就要踩「地雷」。
潘蔚回到羅浮宮,把打探到的情報,全部寫進工作報告裡,順帶跟兄弟們一起分享桃色秘聞。比如某某侯爵,剛生下來的幼子,是某個年輕扈從的崽。
小貴族出身的少年,十四五歲就被送到大貴族家裡混。
他們的人生啟蒙老師,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主母。性格浪蕩的主母,一輩子這麼活下來,睡幾十上百個小伙子都正常。
蔡雲程聽著這些故事,渾身燥熱的同時,又對歐洲貴族鄙視不已,提筆寫道:
「歐洲各國,不知漚糞,便在王宮,也屎尿橫流。掏糞工稀缺,且極為低賤,每日勤於打掃,依舊處理不完。而歐洲貴婦,皆生性浪蕩,暗中苟且之人不知凡幾。或有貞潔烈婦,反成異類,不甚合群……歐洲各國,皆蠻夷也。文明不興,未曾開化,不值一提。」
「今日有聞,法國賣官成風,竟是變法精髓。法蘭西之制度,好似戰國時代,諸侯分封各地,常常不服王命。然國王賣官,恰似列國變法,授官大夫、士人、商賈,以陰奪諸侯權柄。如此行事,國史所未見,難以揣測後果……」
「歐洲又有小國,被那商賈篡權。大如荷蘭者,原有公爵執政,今因年幼而遭罷黜。荷蘭七省,共二十八市長,多為東印度公司股東。股東控制地方,再選出議會,由議會協商治其國。」
「前方英荷大戰。荷蘭之敗,在於人心不齊。七省商賈,利益各異,互相掣肘。又有公爵親信黨羽,領軍作戰卻不聽號令,坐視海軍都督戰敗身死……」
「吾已探得詳情,在那義大利之地,曾有多個商賈之國。其本為公國或侯國,商賈煽動百姓,驅逐公侯而自治。議會治國之制,吾私譯為『共和制』。其土其民,皆可賣之,商賈謀私利而棄公利也。」
「我儒家先賢,常有義利之辨,又有大義、小義、大利、小利之別,此何其遠謀也?歐洲商賈共和,託言稱民主者,有小義而無大義,有小利而無大利。」
「商賈之勢,必不可放任。歐洲諸共和國,便為前車之鑑。商人逐利,慾壑難填,永無止境。今日謀利,明日謀國,視國與民如無物。法蘭西先王路易十三,法蘭西舊相黎塞留,變法而圖強,此國已是歐洲之雄。然過猶不及,商賈今已大興,且國王之權日重。國王繼續收權,官商自成一體,爭鬥之日不遠矣……」
蔡雲程雖然出身貧寒,但他做研究生時,卻跟著一位史學館導師。
每天除了給導師打下手,就是在專心閱讀史書,並且將史書與現實對照。這貨對於社會制度極為敏感,如今又遊歷諸國,見識了各種各樣的制度,眼界和思維都被徹底打開,竟然隱約預料到法國資產階級革命。
資產階級掌權,從宏觀角度而言,確實始於歷史的進步。
但對生活在資本主義國家的百姓來說,那簡直如同地獄。《資本論》誕生於歐洲,並非憑空而來,老百姓是真的沒法活了。就像英國的崛起,原始積累不僅是對外掠奪,同樣還伴隨著對內壓榨。
鴉片戰爭時期,英國童工進廠之後,平均只能活兩三年。就算能活過四五年,人也基本上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