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棠淑被停職審查的時候,李日宣卻在自己家裡發無名火。
「劉振輔這個混帳……混帳!」
李日宣的手臂橫掃出去,桌案上的筆筒、硯台、筆架,紛紛飛落到地面。
楊鍾勸道:「晦伯公不必發怒,弄到一個左侍郎,未嘗不是件好事,甘棠淑這次肯定栽了。」
李日宣卻越想越氣,破口大罵:「蠢貨,他劉振輔就是個蠢貨!甘棠淑那麼位高權重的貪官,定要選在關鍵時候揭發,才能將喻士欽一黨悉數打盡。現在扳倒有什麼用?喻士欽非但不會受牽連,還會因此警醒起來,今後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劉振輔那個王八蛋,說了不准彈劾,他非要上那個奏章作甚?他要當剛正之臣,他在為自己邀買名聲,他想藉此機會往上爬!」
楊鐘沒再言語,因為被李日宣給說中了。
劉振輔身為財部右侍郎,把甘棠淑這個左侍郎扳倒,是有機會順著往上扶正的。反正甘棠淑剛調回中樞,在財部沒有啥深厚根基,他也不怕因此得罪了財部同僚。再從名聲來講,扳倒一個重量級政敵,劉振輔還能在己方陣營獲得威望。
至於李日宣的長遠謀劃,關他劉振輔屁事兒?
李日宣一黨,本來就是個鬆散聯盟。以前有李邦華坐鎮,自然上下一心,現在誰特麼顧得上誰啊?
心好累啊!
李日宣頹然坐下,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如此勾心鬥角到底為哪般?
他把目光放在政敵身上,突然就被隊友給背刺。這位隊友,是在挑戰他的權威,他今後說話分量就更低了。
……
喻士欽在家面壁打坐,這是他前幾天剛學的,陽明心學歸寂派的修煉法門。
甘棠淑突然停職查辦,帶給喻士欽極大的震撼。
喻士欽已經好些年沒回老家了,他不知道甘棠淑的兒子,居然在南昌城裡耀武揚威。也不知道甘棠淑的兒子,在豐城老家大興土木。
他自己清廉無私,一分銀子也不貪,只是對權力欲罷不能,就以為自己的好友也能如此。
在喻士欽的印象中,甘棠淑還是那個熱血為民的青年。怎就突然一屁股爛帳?
再聯想到李日宣的不斷示弱,聯想到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大,喻士欽頓時就驚出一身冷汗。
於是,喻士欽拜訪大儒,開始修煉歸寂派的法門。
他現在每天晚上,都要冥思反省,檢討自己這一天有沒有過失。
甚至開始思索:我的本心是什麼?
是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統攝這大同群臣嗎?
不對,那是不可能的,開國皇帝不會允許這種臣子出現。
那我跟李日宣鬥起來是為哪般?
做不了權臣,我謀權幹什麼?
我家裡本就是富商,我又不貪那幾個銀子。
不為權,不為財,那我是為了什麼?
為名嗎?
我在地方上做官,確實有百姓稱頌。我清廉無私,確實是當世廉臣。這些名聲,我早就有了,那我還有什麼追求?
黑夜當中,喻士欽猛然睜眼:我當名留青史,輔佐帝王立下不世功業!
跟李日宣那幫賊子纏鬥,完全已經落了下乘,我就算斗贏了又有何用?無非更風光而已。
老子又不缺風光!
陛下是一代雄主,陛下要開創盛世,陛下喜歡認真做事的。
那我不用跟誰斗啊,我認真做事就行了。
喻士欽突然就悟了,穿好衣服前往書房,掌燈研墨,提筆寫道: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第二日,喻士欽叫來長隨,吩咐道:「把這幅字裱了,掛在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