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過飯了嗎?是不是低血糖了?」
「我幫你翻個身,身上疼不疼?」
無論陳賢問什麼,那人都只是搖搖頭回應。
「咱們去醫院吧,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陳賢難過地用手掌揉了一下臉,「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不用……」那人氣若遊絲,還竭力地拒絕:「我沒生病。」
高明不敢告訴陳賢自己雙臂都痛到麻木,右手幾乎一動都動不了。頭也痛得要炸開一樣,一動就想吐。
他心裡怕極了,這症狀遠之前複診時醫生所說的那麼簡單。如果不是單純的併發症,如果是腫瘤復發了,影響了更高位置的脊髓神經該怎麼辦?如果連上肢都不受控制了,他還能怎麼活?
一說去醫院高明就急,沒太多力氣爭辯竟急得抽泣掙紮起來。最後拉鋸戰的結果是連夜請了看護。
在照顧高明這件事上,陳賢是個太過嚴苛的僱主,和護工一向不對付。但高明好像故意冷落他,總是以累為藉口避免交流,導致一連多日他和護工說的話比和高明都多。
護工李姐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自己跟自己都能聊兩句,很快成了兩人之間的潤滑劑。囑咐的話,陳賢就早上留給李姐,讓她叨叨給高明聽,晚上她下班前,再給匯報一下高明白天都說了什麼幹了什麼。
有個人照顧他總歸是好些,就這樣相安無事了幾天。
直到這天陳賢上著班接到李姐電話。
「小陳啊,小高好像不行了,剛剛吐得厲害,我給他弄到床上還抽了一陣,就說胡話,都叫不醒,你快回來看看吧!」
陳賢只聽了兩句就猛地站起來:「發燒嗎?呼吸心跳規律嗎?李姐,你收拾一下,我叫車送醫院……」都顧不上交待工作,他從會議室沖回辦公室,抓起錢包鑰匙,火急火燎往外跑。
趕到醫院時急救車剛好前後腳把人送來。
李姐說的有誇大成分,但高明情況確實很差,像沉於夢魘,不安又無法逃離。
那條反覆向上爬,又反覆被落石砸下,又還要再掙扎重來的崎嶇山路又回到高明面前……
沒有色彩,一片荒蕪。
那小女孩也消失了。高明再也沒聽過那清脆的嗓音。
都是因為自己嗎?一事無成,還拖累了那個原本應該擁有人間喜樂、應該屬於山河大川的人。
「陳賢……陳賢……」他伸手想去夠那個路盡頭逆著光的人影。
「你知道啊,路那麼長,這身軀太重了,容我拋下它吧?」
「你走吧!像之前那樣,別停下,別回頭。」
身下的泥濘是沼澤,陷下去後,是無盡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