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母先是怔愣,然后难以置信,最后勃然大怒。
她伸手拍打陈家娴的后背:“你这孩子,怎么还顶嘴呢!你怎么想你爸妈的?!你找到工作,不应该回馈家里吗?”她掉下眼泪,“白眼狼!养你个白眼狼!”
“气死我了!”
陈家娴任她打,没有躲闪。她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陈母。她的母亲身上有股油烟的味道,头胡乱捆在脑后,脸上皱纹深刻,总是疲倦。
陈家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母亲了,此刻看来,母亲的样貌竟有些陌生。
母亲只是太辛苦了。她想。一定是父亲让母亲这样做的。
她不想问了。母亲爱她。
陈家娴的声音比她自己以为的要冷静许多:“陈家豪出多少?”
陈母掉泪:“陈家豪还在读书!哪里有钱?工作的出钱,读书的不出,这不是传统风俗吗?难道你爸妈能亏待你吗?还是家豪以后会亏待你?等你出嫁的那一天,家里不会给你出嫁妆吗?”
陈家娴冷静叙述:“传统风俗是,结婚以后才出钱,未婚的不出。”
陈母目光闪躲。
陈家娴盯着陈母看。陈母抹了把眼泪:“糖水店可是陈家祖辈传下来的事业,你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妈妈,你去医院看腰了吗?”陈家娴突然问。
陈母抬起红红的双眼,神态缓和了一些:“老毛病了,没什么好看的。”
“那我私下补贴你的看病钱呢。”陈家娴问。
陈母说:“还买什么,都给你爸了,拿去买设备。全家人齐心协力。”
陈家娴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窒息的沉默。
问了会痛,不问也会痛。或许从注定来月经开始,女人就没办法与疼痛分开。
良久,陈家娴轻轻问:“妈妈,你是外姓人,陈家的糖水店,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笑着掉下眼泪,“我也是外姓人,陈家的糖水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潘乔木这样劝说自己。
忽明忽暗的包房里,唱歌的声音很大,但妈妈桑的声音更大。潘乔木看过去。
“她才十八岁,真的十八岁!”妈妈桑把女孩子拉到身前,对王总说,“这个是真的十八岁!”
年轻女孩子穿着一件浅蓝色外套,黑色的柔顺长,面孔白皙,清纯文静。她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在笑。只是最近潘乔木见多了柔顺女孩,再看到这种讨好的神态,他浑身都难受。
什么是讨好。
奇货可居,待价而沽。潘乔木只想到这两个词。
一群女孩子向沙坐过来。潘乔木起身,很自然地躲到点歌台旁边,点了几歌开始默默唱。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应该尊重他人的选择,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潘乔木忍不住去想。
他向来以个人价值为荣。可是,同样是讨人开心,他和她有什么区别?他所以为的价值,真的不是把“人”作为商品来售卖吗?如果“性”和“年龄”不应该被用价值衡量,那人就应该了吗?
潘乔木唱完,刚刚奇货可居的年轻女孩已经坐在王总身边。潘乔木看了下腕表,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房间里气氛浮动,显然众人的心思已经不在唱歌上。
王总过来,拍着潘乔木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们要继续玩了,小潘,你?”
潘乔木懂了。
他看向坐在沙上的女孩子,她们的脸上并没有不情愿。面对客户,她们的势在必得和他的势在必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潘乔木没再说什么,道歉一声,带着助理先行离开。
“玩得真花。”回到酒店以后,助理忍不住吐槽,“潘总,素质相差也太大了,这破地方的客户,咱们就非招不可吗。”
潘乔木看着自己的双手。
如果说,人的欲望终将指向金钱,拼得是奇货可居,那么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谁又比谁肮脏到哪里去。
他不想讨好,也不想被讨好。
助理离开以后,潘乔木锁上卫生间的门,吐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