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乐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是好。面前这小姑娘虽然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但看起来还算沉着冷静,那要不就试试看呗
欧阳轩在汇报厅里枯坐了快两个小时,经常好不容易靠在椅子背上睡着,又被台上一阵敲锣打鼓地吵醒,积压了一肚子起床气。
他拿眼角余光瞟欧阳郑道,他这老爹从头至尾目不斜视,不管台上演的是什么,他都一脸肃穆,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唯一动换的时候就是在每个节目结束的时候鼓掌,连鼓掌的次数和时长都差不多。
说实在的,不止外人纳闷欧阳司令怎么能生出个欧阳轩这样的儿子的,就连欧阳轩自己也挺想不通的,他们这应该属于基因变异吧。
欧阳轩手摸着口袋里的烟盒,想出去透透气,抽根烟,结果就听主持人说,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节目了,是个舞蹈节目,表演的是郭雪瑶的那个梨花艺术团。
台下其他的观众一听,那叫一个掌声雷动。这之前的几个表演都是什么二胡独奏啊,诗歌朗诵啊一类的,台下的年轻男女们一个个听得像霜打的茄子,一点儿提不起劲,这下,一听郭雪瑶的名号,整个场子都热起来了。
“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
“咱们大院的偶像明星我在这坐了半天可算没白等”
“雪瑶雪瑶”有人口哨都吹起来了。
欧阳轩听这热闹听得更烦,他本来也不喜欢郭雪瑶。他小时候就想过,这人整天不拿正眼看人,早晚得斜视,到时候想再拿正眼看人也没机会了。他如实地把自己的这番肺腑之言告知郭雪瑶了,结果就是郭雪瑶回去跟他爹告状,他爹又找欧阳郑道告状,说他欺负他们家闺女,导致欧阳轩被关了两天禁闭。
但欧阳轩始终觉得自己没错,看吧,三岁看到老,这郭雪瑶当年啥样,现在还啥样,果然眼睛已经矫正不回来了吧。
欧阳轩脚一撑就想站起身出去,这时候忽然汇报厅里的大灯都熄了,只有一点雾白的灯光打在舞台上,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白裙曳地的娇小身影抱着琵琶走上了台。
光线原本就昏暗,女孩的脸又被斗篷挡住了,看不真切,但是已经看了这个身形好几次的欧阳轩,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跟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魔术谢幕后,咕噜噜跑下台的小仓鼠不是同一个人么。
他本来已经使上力的脚掌放松回去了,再次稳稳当当坐回了椅子里。
随着女孩的出现,汇报厅里恢复了安静,只依稀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
“这是郭雪瑶吗”“好像不太像啊郭雪瑶走路姿势不这样的吧。”“蠢驴,郭雪瑶又不弹琵琶人抱了个琵琶上来的,明显是演奏乐器的啊”
人群里的谢旋愣了一下,拍拍坐在他旁边一直和他打听免免的萧萧,指了指舞台上“这不,说曹操曹操到了。”
身着斗篷的女孩在舞台左侧的椅子上坐下,微低着头,似乎在酝酿情绪。台下原本那几声窃窃私语也逐渐消失了,大家的注意力都不由地落到了女孩的身上,也被她身上那种清幽的气质带动,现场落针可闻。
直到第一声琵琶音如珠落玉盘般响起,随后又紧接着用琴音漾出一片玲珑的涟漪,在雾白的灯光下,整个舞台如坠梦境。
欧阳轩在台下静静看着,台上红兜帽、乌黑长的女孩,和他曾经在一些图画书册的插画中看到的王昭君形象重合,虽是看不清脸,但亦有一种柔婉的凄艳这丫头跟这身衣服的气质太相合了。
欧阳轩没好好读过书,学生时代基本上都是在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他不是那种能耐下性子学习做题的人,对,就是李培那样的,跟他一点儿也不对付。
所以关于昭君出塞的故事,他也就是在那些地摊上买的野史里看过,任凭那些书里把王昭君描写得如何美丽、如何伟大,如何背负着家国大义,他看得都腻味得很。
也没别的什么,他就是单纯觉得,那些书里一个劲歌功颂德,赞扬这个女人的“牺牲”,甚至把王昭君在异乡因为思乡郁结,郁郁而终都描绘得无比凄美赞颂的样子,怪虚伪的。
这么喜欢歌颂别人牺牲,那个写书的玩意儿怎么自己不去牺牲牺牲啊
台上琵琶的弦音从最开始的悠远哀恸,到铿锵铮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紧紧吸附在弹琵琶的女孩身上,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舞蹈演员已经上台了。
直到有人如梦初醒,小声提醒周围的同伴“哎,别一直看琵琶了,郭雪瑶出来了。”
“啊哦。”他旁边的人傻乎乎地应和,也是这会儿才回过神,却有些恋恋不舍,舍不得把目光从琵琶女孩的身上移开。
琵琶的弦音随着舞蹈表演里昭君的情绪哀婉、痛楚、悲咽,决绝声声变换,时而柔婉时而高亢,现场的所有氛围就被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和她怀里那把小小的琵琶带动着,起承转合。
观众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又下意识地把目光投注在了位置并不显眼的那个琵琶女孩身上,只觉得昭君的一世浮沉,似乎都被少女的琴音演绎尽了。
民族乐团的人坐在后面,一边演奏一边彼此交换眼神,眼神中都有些惊讶。
他们没有想到,卢云芬的这个师妹只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谱子,然后跟他们快地合了一次,就能在舞台上有这样的完成度,且基本不需要他们刻意去迁就配合琵琶。
这个演奏水平,居然没进乐团,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