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需要干掉李霆!
此时来了大雨,分明是女真人的气数未尽,犹有天助!
雨水应该是从子时开始落下,在寅时达到雨势最大的程度。
巨量雨水如同天河倒泻,落地以后直接汇成了水流,汇成了河塘,甚至汇成了轰鸣的瀑布。但水流的轰鸣声又远远不及天空中猛烈的雷声,那雷声和闪电仿佛就在所有人头顶上跳跃,随时会把下方蝼蚁般的人类打成齑粉。
自章宗皇帝的治世起,大金的天象就没正常过。河北东西两路连续大旱了四年,以至于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数十座军州饿殍遍野。可是到了贞祐年间,旱灾又转为了雨灾,几乎每年都有一次大雨,而且往往在地势复杂的河北西路爆,继而诱洪灾和内涝。
眼下这一场雨,几乎能够得上雨灾的级别了。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完颜合达率部迫近。
暴雨之下,没法点燃火炬,整支军队完全是靠着电光,靠着最前方乡导的引领,犹如一条条巨巨蟒尾相连,艰苦行军。如果站到近处去看,这支军队的将士们很多都光着膀子,用嘴咬着直刀,手脚并用地在泥泞的地面拉扯攀援。饶是如此,也常常进一步,退两步,一个个地忽而成了泥人,忽而又被雨水泼洒得干净溜溜。
“辛苦了!我完颜合达谢过兄弟们!往前五里,就是李霆的大营,此战斩一级,便赏钱一贯,粮一斗!打赢这场,我带你们去中都再受重赏!人人分田分地,升官财!我完颜合达绝不食言!”
完颜合达站在一处废弃庄园的砂石地基上,竭力向将士们喊着。二十里的雨中行军,他不断地前后奔走鼓励,嗓子已经嘶哑,所以喊声并不能在暴雨中传出很远,经过他身边的人才听得见。
有一名士卒抬眼,深深地看了看完颜合达。完颜合达认得,这士卒是在相州被签入军中的,当时他的母亲生病,不忍生离死别。是完颜合达出面找了医官诊治,遂使他放心从军,还叩头感谢完颜合达的厚待。
这会儿士卒顾不上和完颜合达多说什么,雨势太大,仿佛张嘴就会接一嘴的雨水,所以他只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跋涉向前。
完颜合达不知道自己这样喊着,能激励多少将士,但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自抵开封,完颜合达短短两年里纠合起这样的军队,靠的不是暴力,更不是开封朝廷的威严,而是他爱兵如子的手段。另一方面,遂王完颜守绪也是大金国这几十年来少有的,颇能勤政爱民的明君,给了完颜合达很多支持。
完颜合达常常想,如果没有郭宁,而使自己和同僚们尽心辅佐遂王十载。说不定能够中兴大金,甚至打破女真和汉儿之间的藩篱,真正化天下为一家。
可惜,自从郭宁在中都进位周国公,取代大金的意图就再明显不过。中都方面固然有大量的女真人因此逃亡到河南,使得开封朝廷的威势骤然膨胀,可开封朝廷的疆域内,无数汉儿也因此人心浮动。
完颜合达用再多的力量也改变不了事实,那就是大金朝廷不得民心太久,根本不是一个好皇帝或者几个贤臣良将所能扭转。过去的数十上百年,汉儿们没有其他的选择。现在他们有选择了,还会站在大金这一边么?
这个问题,完颜合达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大金国的军队里充斥着汉儿,自己维系这支军队,已经用尽了力气,也用足了这些将士们服从上司的惯性。
虽然定海军的兵马来得太快,郭宁也明摆着不愿给开封朝廷整合的时间,但完颜合达希望能试一试。至少,他可以靠着自家的威望,不断地许下诺言来驱动将士们。
这种驱动就如猛药,一次若不见效,病人就沉疴难愈,而药效本身也没法持久。好在一次就够了。那片黑沉沉的森然大营就在眼前,完颜合达只需要将士们鼓足勇气杀进去,杀尽敌军!
“元帅,我们已经逼近到一里!敌军大营没有动静!”
“元帅,我们逼近到三百步了!敌军大营仍没有动静!”
“元帅,我们攻进敌营南侧的哨卡了!接战了!接战了!”
完颜合达挺身直立,他环顾四周,看到周身泥泞的将士被暴雨浇透,寒气使得如林肢体都变作了灰白色,仿佛恶鬼成群;看到将士们手里的刀枪在电光下反射寒光。
这寒光很快就会变成血光!
“杀进去!”完颜合达纵声狂呼。
数千人的脚步骤然加快,践踏地面,轰鸣如雷。